专注也这么迷人,玉无缺暗暗想,就算师尊此时不是在为自己上药,只是雕刻一个木器,自己坐在一边看着他的神态,也会被此人吸引。
这就有些奇怪,别人的情之所起,无外乎性情和美色,鹤不归之于自己还多了些别的东西,似乎确实是偃师间的惺惺相惜,可偶尔玉无缺却觉得这些专注又深情的画面,并非是眼前,而是刻在骨血里的。
不过是再寻常的画面,乍然现于眼前,也饱含了巨大的吸引力和莫名而来的情谊。
这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玉无缺。”
鹤不归叫了他第三声,玉无缺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呢,叫你抬手。”
“哦,徒儿,徒儿在想今日的事。”
鹤不归已经裁好纱布,将他的伤口一圈圈包裹起来,药粉虽然粘得厚重,但一点没撒,师尊笨手笨脚是真,做事滴水不漏也是真,这包得虽然难看,却很是扎实。
鹤不归包好问他:“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玉无缺收起旖旎念想,正色道:“方才进来前瑞兄把信都拆了看过,每一封都是一样的内容,他看完也不明所以,我倒更加担心。
若真是一切安好,何必急急送来这么多信笺,仔细算时间,几乎从断了书信开始每日一封,若非是对方知道这海燕没有送达,便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传递某种信息。”
鹤不归认同地点头,道:“这些蓝火是法术所致,能让尸体不腐,通过接触传染,海燕既然只往返蛮陵岛和金桃城,那只能是在蛮陵岛感染的。除此之外,修为低下的幼兽承受不了蓝火的灼烧,大型吞山会在蓝火燃起时暴戾非常,有扰乱心智的可能……”
玉无缺道:“划伤我的那只吞山没死,我故意留了他性命,避开了所有要害只是让他无法动弹,一会儿去看看他还有没有气,如果死了,那这蓝火既是不分修为高低,只要沾上都会夺去性命,要小心避忌。”
“你做得好。”鹤不归道,“不论如何,此火最大可能是从蛮陵岛来的,那里情况都好不了,不止是我们要小心行事,瑞溯那边,得多看顾。”
“明白。”玉无缺笑了笑,“瑞兄冒着这么大风险帮我们,蛮陵岛有难,也不能见死不救。”
鹤不归拿来衣服替他穿上,又见他手臂不方便,再次给人梳了个歪七八钮的发髻,这才领着出门。
瑞溯还是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没动过,海燕尸体散了一地,他小心翼翼地捏着二十一封信笺,翻来覆去地看,却并不能从这一模一样的字迹和内容里寻出让人安心的只言片语。
师徒二人一人捏着一把锋利小刀,蹲在尸堆里开膛破肚,研究了半个时辰,才净了手坐下。
瑞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太微上仙,如何?这些海燕是怎么死的?”
鹤不归直言:“死于术法,不过都是感染,并非有人对海燕下手。腹腔内蓝火不熄,只是烧了内脏,骨血表皮完好无损,应该是为了保存尸身用的,吞山皆是死于蓝火,症状如出一辙。”
瑞溯已然坐立难安:“保存尸身用的,保存尸身……那些人上了蛮陵岛,难道因为我们抵抗,他们就痛下杀手,连尸体都不放过吗?”
鹤不归避而不答,只是向他伸手:“信能给我看看吗?”
“每一封都一样。”瑞溯全部交给鹤不归道,“有一封有个红点,我当是血迹,闻了闻结果是丹砂。”
鹤不归一封封看过,看完又闻,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问道:“蛮陵岛是否有丹砂矿藏?”
瑞溯:“太微上仙怎么知道?是有不少。这东西又卖不出价钱,从来也没有开采过。”
鹤不归阴沉着脸,看向玉无缺:“海燕身上有丹砂和硫磺的气味,信上也有。”
玉无缺一听就懂了,这玩意儿可不止是拿来写字画画,若炼制出白澒,正是拿来做尸体防腐的。
瑞溯不明就里:“怎么会有硫磺?”
鹤不归不想再给他徒增惊吓,只道:“从现在开始由空知和你一起行船,夜里你休息,让他掌舵,咱们尽快上岛,你也好安心。”
玉无缺去端来了姜汤和一早煮上的鱼片粥,放在桌上让大伙一起吃,还不忘安慰魂不守舍的瑞溯:“瑞兄,别担心,听你说蛮陵岛上都是只求安稳日子的良民,歹人无谓跟他们动手,寄送最后一封信的海燕死亡时间不超过五个时辰,说明嫂子五个时辰前还好好的。”
鹤不归没有安慰他人的技能,只能干巴巴地端起粥道:“玉无缺手艺不错,你也尝尝,日夜行船耗费体能,你牵挂心爱之人,更得顾好自己。”
这已经是太微上仙掏空心肺肚肠能搜刮出来的全部安慰人的话了,还好瑞溯赏脸。
虽然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黯淡,到底是把碗捧起来,食不知味地吃了。
玉无缺见师尊先吃粥没喝姜汤,老大不乐意,抢过嘴边的碗,硬要等着他把姜汤喝了才许吃粥,鹤不归手上的碗被眼疾手快地换掉,他一口热粥还没咽下去,狠狠瞪了玉无缺一眼:“我要吃粥。”
“姜汤暖胃驱寒,你先喝掉。”
“我不,我要吃粥。”
“喝了汤就有粥。”
这什么破徒弟。鹤不归不好在外人面前打人,只能忍下,沉着脸把姜汤喝了,再是闹着情绪说什么都不肯吃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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