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汉最后一个走,刚一转身,忽地被凌青壁勾住了脖子。
这个平日里没什么正形的人,突然表情认真地低声道:“别死,活着回来。”
聂云汉勾唇,邪邪一笑:“备好贺礼等着我。”
“啧,放心吧,保准让你满意!”凌青壁恢复吊儿郎当的神情,“哎,在你小美人跟前帮我说句好话,别让他整天看我不顺眼。你俩这朋友我交定了。”
聂云汉扒拉掉他的手,促狭道:“他高兴就成,我才懒得管你。”
凌青壁恹恹地说:“下回我再让他捅一刀得了。”
卓应闲回身,见聂云汉没跟上,便站在甲板上喊:“汉哥!”
“来了来了!”聂云汉冲凌青壁挤眉弄眼一笑,挥了挥手,快步跑到卓应闲身边。
“你跟他怎么那么多话说?”卓应闲回望凌青壁。
聂云汉搭着他的肩膀:“你怎么那么烦他?”
“谁叫他捅你一刀,我记一辈子。”卓应闲理直气壮,“而且这人油嘴滑舌、言语轻佻,就是个登徒子。”
“咱俩刚认识的时候,我不也那样么?”
卓应闲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往船舱走去:“他又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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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横秋等人都已经选好了舱房,他们极有默契地留了最大的一间给聂云汉和卓应闲。
聂云汉打量着这宽敞明亮的房间,心想果然是平日里没白疼他们,这么有眼力见儿。
大家的行李提前被人送了上来,各自领取之后,跟随的家丁约莫判断出哪些是他俩的,已经送进了房里。
既然在船上要待五六日,卓应闲便习惯性地把包袱打开,将里边的衣服取出晾挂起来,以免布料受潮将来不好穿。
谁知一打开包袱,他便发现了一个装得满满的钱袋,拿手一掂至少有三十两,拉开一看,全都是碎银子。
卓应闲把钱袋递到聂云汉面前:“这是谁给的?孔大哥吗?”
“不可能啊,他已经给我银票了,没必要还藏着掖着再给我银子。”聂云汉接过钱袋掂了掂,“啧,确实不少,还特意换成碎银,这么细心的还能有谁?”
“你是说……萧儿?”卓应闲疑道。
聂云汉伸手在钱袋里扒翻了一下,果然找出一张纸条,拆开看,上面是游萧稚嫩的笔迹:“此去一路艰险,想必有不少需要用钱的地方,怕银票不便兑换,便换了这点碎银附上。银钱微薄,不足表达孩儿的心意,只盼两位爹爹速速平安归来。萧儿上。”
短短几句话,似是掏了两人心窝子,卓应闲本不爱哭,可偏偏今天再次红了眼圈。
聂云汉抱着他安慰道:“这孩子这么可人疼,将来一定有福气。到时候咱给他娶个漂亮可心的媳妇儿,生一大院儿孩子,让他欢欢乐乐的再也不孤单。”
卓应闲被他逗乐了,推开他道:“你不是不喜欢孩子么?还让他生那么多。”
“萧儿的孩子自然惹人疼,再多也不怕。”聂云汉冲卓应闲挑挑眉,坏笑道,“咱俩也算是白捡了个好儿子,老聂我此生别无所求啦!”
“既然是做人家爹,自然还得担起教养的责任,等手头事儿一了,得帮他请个好先生,功夫咱俩可以教,诗书礼仪也不能落下。”卓应闲一边把衣服挂起来,一边念叨,“别看他现在八岁,一眨眼就长大成人了,得把他身上一些不好的习气纠正过来,再晚点就不好教了。这么好的孩子,将来不说考取功名,也得做点正经营生,等他再长几岁,看他自己的志向吧……”
他觉得自己说了一大堆,听的那人却没了动静,不由困惑地回头看,只见聂云汉靠在窗边,抱着双臂看着自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卓应闲顿时有些赧然,好像是暴露了自己的另一面似的,他以前照顾师父习惯了,生活上难免有些琐碎。
这么一想,他和聂云汉确实有点像,都是爱操心的命,只不过聂云汉习惯了为身边所有人操心,而他只关心最亲近的人。
面对那人灼灼目光,卓应闲不禁耳根发热:“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以前最不敢想的就是这个,成家过日子,像普通人一样。”聂云汉不过来,仍是隔着几步看他,似乎是想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眼里,“现在这种生活仿佛唾手可得,将来一切都有了盼头,我心里真是快活。”
卓应闲挂完衣服走到他跟前,得意道:“你看,活着多好,活着能遇见我,遇见萧儿,能拥有曾经不可企及的东西。”
“你说得对。义父刚去世那阵子,我真的是想死的。在牢里待了那么久,却什么都不能做,我天天就是恨天恨地恨朝廷恨自己,简直想闯出去引几颗火雷把棠舟府炸了。”聂云汉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爱怜道,“幸好遇见了你,是你把我放出来,让我重见天日。”
他的手指皮肤粗糙,蹭在脸上有明显的粗粝感,也更有存在感,卓应闲喜欢他抚摸自己的感觉,更喜欢这样的聂云汉。
这人外在是一具铮铮铁骨,内里又是一副细腻柔肠,既让人想依靠,又叫人心里疼得慌。
想起昨晚对方所说在棠舟府见到自己时的感受,卓应闲站在他身旁,轻声道:“我是无意间帮了你,其实你也无意间帮了我。”
聂云汉偏过头,好奇地看着他:“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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