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太皇太后愿意救他!
惊雷炸起,崔颖仪身体猛地颤了下。
紫色闪电将马车顷刻间照得犹如白昼一般,照亮了崔颖仪已无人色的脸。
……
大雨瓢泼,长乐宫中有些说不出的潮湿。
谢明月将发簪从冠中拔-出,又轻轻取了发冠,搁到桌案上,长发登时散落,被谢明月拢到手中。
他从宫人手中接过牙梳,插-入李成绮顺滑的黑发间。
两人气氛稍稍温存,忽然天降大雨,雷声震震,惊醒了意乱的皇帝。
皇帝乘辇回来前还表情古怪地问:“谢卿,你说这可是上天对孤言而无信的惩罚?”
被这种事扰了的谢明月沉默半晌,摇头道:“毋宁说罚陛下,更像在罚臣。”
李成绮极顺手地拍了拍谢明月的肩膀,安抚着说:“纵欲伤身,节制养神,你已是近三十的人了。”
这话本没什么,倘若李成绮和谢明月只是一对单纯的君臣,谢明月或许还会对李成绮的关怀受宠若惊,然而他们不是。
谢明月总觉得你已是近三十的人了仿佛意有所指。
李成绮在镜子里与谢明月对视,朝谢明月一笑。
谢明月垂首,继续给李成绮梳头。
他动作轻柔,甚至说得上小心翼翼。
李成绮还从未见谢明月这样谨慎过,忍不住开口道:“先生,你便是扯下孤几根头发,孤也不会罚你。”
“臣谢陛下宽仁。”
长发绕过指缝,缠绵得惊人。
李成绮发间有淡淡的香气,仿佛是熏香沾染的味道。
明明只是梳头而已,却缱绻得叫人不敢睁开眼睛看。
长乐宫中人见谢明月待小皇帝如此亲密,心中震撼不可言说,旁边几个立侍的宫人见谢明月的动作,不知为何双颊微微红了。
长发垂落。
谢明月温和的声音在李成绮耳边响起,他道:“陛下的头发很好。”
李成绮微微偏头,有点疑惑地看他。
发为血之余。
这样乌黑如云的长发,是多病羸弱的李昭所没有的。
谢明月垂眼。
这是他第二次给李成绮梳头,第一次,是在景阳钟响的那日。
长发划过手指,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触感,谢明月却不舍得放手一般,非要长发如水般地划过掌心才肯罢手。
李成绮见他对自己的头发爱不释手,正要开玩笑说要不孤剪一缕给先生吧,忽有人进来,跪地道:“陛下,宣亲王请见。”
谢明月自若地给李成绮梳头发,仿佛根本没听见。
李成绮皱了下眉,但很快就舒展开来。
“他在哪?”李成绮淡淡问道。
“回陛下,宣亲王跪在宫门外,亲王说没有陛下旨意,不敢入宫。”那宫人看着李成绮的脸色,犹豫了一下,道:“陛下,亲王就跪在雨中。”
李成绮往后一靠,翘唇笑了,却是个冷笑的样子,他温和地问:“宣亲王这是在做什么?逼孤吗?”
那宫人听他声音骤冷了,慌乱地叩首,道:“奴不敢……王爷不敢,不对,奴不知道。”
谢明月神情平静地听着,手下动作愈发轻柔,似乎害怕打扰李成绮似的。
无心之过,虽过不罚。
然而这样的无心之过,再一,再二,不应当有第三次,李旒身边那些人,他自己也当整治肃清一番了!
李旒尚未弱冠时凭借秋狩时那一箭得幸于李昭,之后皇帝有意令李旒分谢明月之权,对李旒行事多有纵容。
但是这样的纵容,还会持续多久?
梳子穿过发尾。
李成绮实在太看重一个人有用与否了,他从不会怜悯弃子,在他逐渐信任谢明月之后,他又会纵容李旒到什么时候呢?
谢明月将梳子拢进袖中,安静地站在李成绮身后。
镜中,倒映着谢侯平静的容颜。
李成绮笑意温存,声音却阴寒,“他既然要跪,就到长乐宫外跪,莫要跪在宫门口,丢了李氏一族的颜面。”
无论李旒来不来请罪,李成绮的怒火都不会平息。
不过来,比不来好上太多。
或许当今日皇帝出气过后,便能想起他与自己这个血脉相连的宣亲王的好,说不定,会不再追究。
毕竟,李旒的错误是识人不明,这个罪行,可大可小可无。
那宫人重重地磕了下头,快步出去了。
长乐宫中一片死寂,众人皆垂首无言。
炉中的香已燃尽了,谢明月过去,取了香舀入香炉中。
他拿香匙的手指素白,远甚府库中所珍藏的白玉。
李成绮起身就走。
谢明月放好香,方跟上去。
李成绮随手抽了本书,面无表情地看。
谢明月便跪坐到旁边,无声地看他。
风雨愈大,李成绮甚至听到了雨打窗棂的响声。
“谢卿,”李成绮合上书,“有话就说。”
谢明月眨了眨眼,以谢明月对李旒之成见与积怨,很可能说出一句臣无话可说,可他开口,却道:“陛下,王爷毕竟是陛下血亲。”
那是什么血亲?
血缘单薄得出了三代,当年若非谢明月权势太盛,李成绮有意压制,哪里会有这样一个血亲。
谢明月话说得极柔和,仿佛两人从未有过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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