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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成绮买的太多,摊主还贴心地给了个尺寸正好的纸盒装面具。
    宿眠把盒子推给李成绮,让他自己拿着。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哀怨道:“当年我与你家中那亲长签的卖身契是死契,”当年他被送进康王府就没想过活着,若非李昭,他大约已经被磋磨至死了,他当年出于感激——更多是识时务,改换门庭,到了李昭那,“至死方休,不想,是你亲长死在我前面了。”
    李成绮听了这话差点被气笑。
    他心说你有什么想不到的,孤那个身体,你能比孤先死才是奇事。
    “按照周律,主人死了,这死契自然不作数了,小公子,想必你比我更熟读周律,你且说,我说的对吗?”
    宿眠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李成绮以手轻轻敲了敲面具的额角。
    他这思考的姿态看得宿眠心一下提起。
    要是这小皇帝真要他继续干下去他也没办法,大不了以后只做生意,诸事敷衍,力图保命罢了,他敢答应先帝一大原因就是李昭大权在握,他不真作死,哪怕东窗事发了李昭也能悄无声息地保住他。
    小皇帝……宿眠忍不住腹诽,保得了自己吗?
    宿眠不行,那便要换个人。
    眼下李成绮无人可用,幸而他并不急,人可以慢慢寻,事要耐性做。
    李成绮看了眼绷得宛如拉紧的弓弦一般的宿眠,觉得好笑又可以理解。
    他是真怕死。
    不过谁不怕死?
    宿眠能在明知他死后还将那封关于李旒与谢明月近况的信送到他手中已是对旧主忠心至极了。
    “原本是没两清的。”李成绮笑吟吟地说。
    宿眠听到小皇帝如此回答亦不意外,他只是失望,他忍不住低了下头,再抬头时却扬起了个笑容,对李成绮柔声道:“既然您说没清,那便没清。”
    李成绮从盒子里随便扯了粉嫩得能滴下水似的面具往宿眠怀中一扔,后者猝不及防,又怕用力弄坏了轻巧的面具,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死契说的是你死了,不是主人死了,就算我家亲长人故去,你也该继续做我的人,”满空来跟上来,任劳任怨地抱住李成绮的面具盒,“但你给我买了面具,面具钱便是你的赎身钱,”戴着厉鬼面具的少年人笑得眉眼弯弯,抬起手动作没幅度地挥了挥,像猫扬爪子似地道别,“走吧。”
    赎身钱这三字一出,仿佛银钱从天而降,把宿眠砸得眼冒金光,一瞬间耳边嗡鸣,竟怀疑自己听错了。
    宿眠在李昭死后,唯想保命而已,他做好了小皇帝令他照旧处事的准备,不期小皇帝罢手得如此轻易。
    他一愣,正要和李成绮道别,后者却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他方察觉,这句走吧,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满空来。
    连与其说是心宽洒脱,毋宁是薄幸绝情的模样,都似得十分。
    他应该笑的,这时候却不大能笑得出。
    面具钱是赎身钱。
    面具花了他一两银子,难道他就值这点钱?
    放他自去,是君恩,宿眠咂摸了下,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他好像是个无足轻重的物件,被人随手扔了。
    宿眠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忽地快步跟上去,抱怨道:“虽说你不是我旧主,但好歹他也是你家亲长,你就不问问我以后要去哪?”
    像宿眠这样的人,能活到李成绮死,实在太不容易,有时候连李成绮都觉得惊讶。
    宿眠身份特殊,先是崔氏门人,又做了康王府的一小吏,在康王府活不下去时来找他,李成绮见到宿眠在自己面前跪下时并不以为然。
    他用宿眠,只是因为宿眠在康王府,近水楼台,至于其后,李成绮不曾想过。
    这样一个改换了三次门庭的小人,也不值得李成绮费心。
    李成绮登基后,宿眠还活着。
    他用的顺手,便继续用了下去。
    莫说十几年不能明说的君臣关系,便是养狗养十几年,也该有些情分。
    宿眠能全身而退,就是最大的情分。
    “十几年苦心经营,你不会要告诉我,你身无分文,要我再额外给你些吧?”李成绮怀疑地问。
    宿眠听他问的如此不客气,一时语塞,但马上理直气壮道:“对,我十几年兢兢业业为上,半点私心也无,自然无私产。”
    学那老狐狸学了十成的少年人弯着眼睛笑得好不开怀,宿眠说自己一点私产没有那纯粹是在扯淡,此人怕死,且贪慕荣华,十几年不知依靠职务之便敛了多少金银,他朝宿眠勾了勾手指,宿眠果然凑了过来,“我听说,定陵繁华。”
    宿眠一下蹦开了。
    李成绮笑呵呵地和他摆手。
    宿眠在李成绮背后嘟嘟囔囔,“就算我这些年攒下钱财,坐吃山空,也有花完一天。”
    “哦?”小皇帝一面将一串糯米丸子放入口中,一面回应宿眠。
    “所以……”宿眠顿了顿,饶是他厚颜,这时候也有点说不下去。
    无论是崔愬,康王,还有李昭,亦或者是现在他面前的小皇帝,要么是李氏族人,要么与李氏有姻亲联系,他这辈子的主人换来换去,竟然就在这些人手里流转了。
    “花完了之后,我便连饭都吃不上了,小公子总不想我到贵府门口去讨饭吧?”宿眠说的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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