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李旒知道了谢明月的想法,一定会觉得十分无辜,且莫名其妙。
因为小皇帝现下,还没到王府。
李成绮能出宫的次数太少,得了机会自然要慢慢地逛。
满空来跟在他身后抱着一堆东西,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小皇帝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喜欢,看什么都要买,且还不止买一件,从俩件到数件不等,满空来拎得艰难,奈何保护李成绮的护卫不能出现在明处,只能他一人拿着。
李成绮看见前面摆着面具摊,眼前一亮,快步向前走去。
可苦了满空来,走不快又不敢不跟着,捧着东西一路小跑过去。
数十张颇有童趣的面具摆在摊子上,放得这样低,显然是为了小孩子伸手就能拿到,余下皆挂在铁架上,有些下面还悬了铃铛,在风中叮当作响。
面具摊大,也热闹得很,老板招呼了李成绮一句便转头去同别的客人说话。
这条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声说笑声不绝于耳,纵然面对面,说话声音小了也难以听清。
街上擦肩接踵,满空来抱着一堆东西干脆到一不碍事的小角落等李成绮出来。
李成绮看了数个都不满意,终于在中间偏上一点点的位置看见了个亮眼些的,他伸出手,正要摘下来。
两只手同时扣在一张面具上。
那是只眼尾狭长殷红的小狐狸,眯着眼睛笑,毫无心机防备的模样,李成绮往自己的方向一拽,没有拽动。
站在摊子另一边的人显然也没有放手的打算。
面具并没有一个挨一个地放着,每一排面具之间隔着二指宽的缝隙,李成绮仰着头,顺着缝隙看到了一双千娇百媚的眼睛。
一双千娇百媚的,男人的眼睛。
宿眠的眼睛。
透过缝隙,一角淡青色的衣裳随主人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今天的衣饰简单,仿佛只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少爷,而与顺意楼那个花一样娇艳动人的男人没有任何关系。
摊主正忙着招呼几个女客,余光看见成绮这面的动静,以为是两个客人在争同一张面具,笑容满面地开口道:“客人,这样的狐狸面具摊子上还有好些,您看看,不仅有红狐狸,还有白狐狸,粉狐狸,各个漂亮。”
有个活泼的小姑娘摘下一只绘着蓝蝴蝶的面具,笑着接口了,“老板你这哪里是面具摊子,分明是个狐狸窝。”
一席话说的旁边几人俱笑了起来。
李成绮觉得对面那按着面具的力道轻了些,他却先松开手,将手按在了旁边那个面具上。
“那个给你,”少年人话中透着不容置喙的娇纵,“我不要了。”
宿眠手却比李成绮快,竟直接摘下李成绮看重的那个,不等他说话,直接将面具往脸上一扣,看向李成绮的眼神带了几分逗孩子似的挑衅。
两人间登时出现了一小块空当。
李成绮微微皱眉。
宿眠比他高,带着张白生生的面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位小公子叫什么?”他的声音从面具后透出来,瓮声瓮气。
“你又不认得我,”李成绮放下手,“问我名字作甚?”
宿眠笑,孔洞中的眼睛眯作一线,“小公子说了,我说不定便认识呢。”
“你定然不认识,”少年人笃然,他成竹在胸的样子看得宿眠心中有些异样的焦躁,他朝宿眠笑,“我与郎君萍水相逢,何必非要相识?”
纵然李成绮今日男装示人,宿眠却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是那日同玉京侯世子一道来的娇艳少女。
宿眠本隔岸观火看得欢快,却不想在那少女同谢明月离开后,捡到了她留下的扇子。
一把被蔻丹点染过的扇子。
先帝在时,也曾给他写信,信中皇帝不谈国事,只论风月,用纸用墨无比讲究,信纸用竹辉筏。
宿眠当然要回,回的却非风月。
竹辉,几乎是李昭与宿眠两人间一个不必明说,也不能明说的暗示。
那把蔻丹上的印子,便是先帝最爱用的竹辉图。
当年李昭笑言,若顺意楼不可去,信夹在灯中未必不是雅事,又笑谈自己还从未去过野市,若有余闲,定要一游。
可他至死也没去过。
“未必萍水相逢,”宿眠微微凑近,朝李成绮笑道:“我或许认识小公子家中的哪位亲贵尊长。”
宿眠承认,他确实在赌。
甚至将信放入狐狸灯,而不是最与皇帝相关的龙灯,他都在赌。
但他想想,便觉得十分可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
赌李昭活着?赌那同他说话的少女同李昭亲密相关?
李成绮以手点面具的手一顿。
这时候李成绮有点想苦笑,是有关,但不是宿眠想的有关。
这等怪力乱神的荒唐事李成绮无人可讲,讲了更不会有人相信。
宿眠看见他的小动作,自以为猜对了,得意道:“看来我猜对了,”他压低声音,“我还猜,小公子姓李。”
“李是大姓。”李成绮不置可否。
宿眠愈发得意,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我还猜小公子身份贵重。”
李成绮往前走了两步,他觉得上面的更好看。
“看来我依旧猜对了。”宿眠得不到李成绮的回答也不气馁,反而更加起劲,他以手指敲了敲额头,发出咔咔的响声,“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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