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月将笔放下,他似乎察觉到了谢澈心情不佳,温言关怀道:“怎么了?”
谢澈立时回答,“无事。”
他轻轻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我究竟在想什么?
李成绮这一个时辰过得满腹疑惑,好不容易等谢明月说今日到此为止。
原简与谢澈恭谨地给谢明月见过礼,谢澈好像要和李成绮说点什么,只是碍于谢明月在,轻轻朝小皇帝点点头,同原简一道出去。
“陛下。”谢明月开口。
刚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李成绮闻言顿觉无奈,乖乖地坐了回去,“先生请讲。”
他情绪不加掩饰,叫人一眼就能看到底。
谢明月却没有回答。
李成绮坐着一脸茫然地与谢明月对视。
房中的香已燃尽了。
李成绮以手撑下颌,“先生?”他不解。
“陛下很着急?”谢明月柔声问。
李成绮点头,“很急。”
“遇事有静气,”谢明月将书推到李成绮面前,说得十分冠冕堂皇,仿佛没有半点私心,“陛下不若在书房多呆一刻,练练耐性。”
李成绮接过谢明月拿的书,随意翻上两页就搁在了手边,他开玩笑道:“先生留孤在这,磨炼的不是孤,却是外面的小侯爷。”
外面烈日当头,热气扑面而来,若非书房中有冰盆,李成绮大约连书房都不愿意踏入。
但谢澈也不是傻的,他不可能因为李成绮不出来,就乖乖站在门口等。
谢明月闻言失笑,“陛下说的对,是臣欠考量。”
“先生留孤下来不会只是为了静气的事吧?”李成绮笑吟吟地问。
“臣想禀明陛下,臣已陛下找好了剑术先生,臣命人在御花园西南辟了一处做陛下练剑之地,”御花园西南少有人打扰,且环湖又多植高木,清风掠平湖,夏日晚上极凉爽,“练剑时辰就定在酉时,陛下觉得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谢明月办事一向万事妥帖,不然李成绮也不能在那么多芝兰玉树一般的世家子弟中只看重了谢明月,总不能是因为他生得比别人都好看。
“先生办事,孤岂有不放心之处?”他满意一般地颔首,话锋一转,“小侯爷今日神色不对,孤很是忧心,先生知道其中缘故吗?”
谢明月也笑,“应是晒到了。”
李成绮一噎,“昨日戚国公也晒到了?”
谢明月煞有其事地点头。
“先生呢?”李成绮忽地道。
“臣?”谢明月极谦卑似地朝小皇帝见了半礼,“因陛下施恩,臣未被日晒,亦不曾淋雨。”
李成绮弯了弯眼睛,想必此刻宫外传言中的谢明月已经将欲篡权,谢明月不会不知道这些风言风语,今日提起淋雨,不似感念帝王之恩,倒仿佛在阴阳怪气。
就算不是阴阳怪气,也别有深意一般。
李成绮心中怏怏,却没有显露出半点,反而一把扶住了谢明月的手臂,拦住了谢明月的动作,他不理会谢明月乍然投过来的目光,歉然道:“这个礼不应该先生见,反倒是因为孤一时任性,累及先生清明,孤心中惶恐。”
谢明月反问;“累及臣?”
“先生不出门即知天下事,想来这点小事瞒不过先生。”少年笑起来露出的牙雪白,看起来单纯而无辜,他一顿,好像有点惊讶似的问:“先生不会真不知道吧?”
“陛下说的是,”谢明月恍然道:“昨日臣宿在长乐宫的事?”不知为何,李成绮总觉得谢明月笑得不是那么令他安心,或者说,有点说不出的微妙。
李成绮轻轻地皱了下眉。
就算谢明月贪权是事实,但李成绮也不觉得这种权臣嚣张跋扈的流言传扬得人尽皆知对谢明月来说是什么好事。
难道外面的流言不像是他想得那样?
“这点小事陛下不必忧心,不会再有流言了,”谢明月带着点绵软笑意,语调轻缓的声音响起,李成绮发现。
倘若他没有与谢明月认识十几年,他一定会不由自主地信任谢明月,谢明月轻轻拿开了他的手,“以后也都不会再有了。”谢先生说。
第34章
李成绮到时, 禁军副统领已在园中等候。
谢明月命人另开辟的小园位于湖旁,周遭草木林立, 清风吹过湖面, 凉爽得简直不像在夏日。
小园各处都悬了灯,且五步便置一半人高的灯架,外笼一层油纸,内里燃着成年人手腕粗细的蜡烛, 照得湖水光彩粼粼, 有如白昼。
青年人绯红戎服, 一言不发地站着, 身量颀长,腰背挺得极直, 整个人锐意锋芒不加掩饰,简直像一把出了鞘的利剑,他见小皇帝下辇朝自己走来, 半跪于地,低下头去, 不与皇帝对视,“臣奉谨参见陛下。”
“奉卿请起。”李成绮笑盈盈道, 两人挨得不远不近,恰好够小皇帝伸手。
奉谨视线里落入一只手, 这只手极白皙,手指细长,上面没有半点伤痕瑕疵, 简直像是由一整块美玉雕琢而成, 是一双娇养得近乎于精美的手。
奉谨一怔, 手掌虚虚与李成绮的手挨住, 顺势站起来,他抬头,终于看清了小皇帝的脸。
奉谨愕然。
这张脸……
这张脸奉谨见过不止一次,第一次是他射中那穷凶极恶的逃犯,容色冷艳的红裙少女就站在那逃犯对面,被血溅到了下颌,逆着人流在灯下走过时,神情却恬淡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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