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月将奏折中不合理之处圈起,没有抬头,分心道:“公务繁忙,恕我不能远送。”
戚不器脚迈出门槛,回身对谢明月道:“陛下少年时太皇太后恐其孱弱,命家父教过先帝武学几日,不求精进,只为强身健体,我亦有幸随家父入宫,家父命人送来各样武器任陛下挑选,陛下说剑乃百兵之君,他心甚悦之,谢相,陛下非是不喜欢剑。”
他只是不喜欢你。
未尽之言无需说清。
此言近乎诛心,谢明月神色不变,他唇角翘起,露出一个再柔美不过的微笑,他不理会戚不器的挑衅,“国公刚可是从陛下那出来?国公觉得,陛下喜欢那把剑吗?”
戚不器没有回答。
谢明月笃定得像是在面对一个自己一眼就能看到美好结局的未来,他说:“陛下喜欢就好。”
戚不器知道,如果小皇帝不喜欢,谢明月也不会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这个人与先帝何其肖似。
简直无药可救了。
戚不器厌恶地想。
还未踏出门口,他忽然道:“陛下那的茶不大好,我回去会派人送新的。”
“陛下久居宫中,恐怕喝不惯国公府的茶。”长乐宫那的茶早就换过,戚不器为何说不好?谢明月听完不以为忤,反而很是不解,但他还是贴心地提醒了。
戚不器已经出去了。
门外瑟瑟发抖的宫人轻手轻脚进来收拾刚刚摔碎的瓷片。
谢明月正要批注,忽地想起戚不器手上的墨汁,“去给国公端些水,”他放下笔,从袖中拿出手帕,细致地擦起砚台上的墨汁,这是先帝的爱物,自然也是他的爱物,谢明月很是珍重,“请他净手。”
入夜,大雨。
李成绮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床上,他遍翻典籍,却不见其中有一句关于青玉案的典故。
剑平放在他膝盖上。
李成绮以手指轻按额角,先前戚不器同他说话时还好好的,怎么偏偏看见这把剑就开始笑容勉强了起来?
他以手指叩之。
声若玉鸣。
这是一把好剑,李成绮甚至有点可惜它到了自己这个不会用剑的人手中。
脚步声由远及近。
外面雨声太大,李成绮又专注于青玉案,并没有听见。
直到脚步声的主人停在床边,隔帘唤道:“陛下。”
李成绮心中一惊,但他马上放松下来,因为这是谢明月的声音。
谢明月这么大的雨天不回府到他这做什么?
李成绮扯开帘子,面上的愕然流露得恰到好处,“先生?”
谢明月衣裳虽然没有湿,身上却带着一股冰凉的水汽,他本就是个肤色洁白的美人,今晚或许是因为外面闪电的缘故,愈发显得面白如纸,楚楚可怜了。
李成绮立刻清醒了许多。
“您来做什么?”李成绮侧身给谢明月让地方,“先生请坐。”他一笑,就露出两边的酒窝,“衣衫不整,先生见谅。”
他把剑小心放到一旁。
虽然他知道这把剑不是玉,但总有一种它很易碎的错觉。
一如现在的谢明月。
李成绮多少年没见过谢明月示弱了,今日虽知道他并非示弱,只是夜里烛火所致,但还是忍不住连同他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先生坐。”
谢明月注意到了李成绮的动作,朝他轻轻地笑了。
李成绮心中一动,那感觉像是被人轻轻掐了下。
他开玩笑道:“先生不会是来看孤喜不喜欢先生所赠之剑吧?”
谢明月坐下。
他身上冷冰冰的湿气似乎因为帐内的温暖而褪去不少。
“那陛下喜欢吗?”谢明月反问。
李成绮承认的坦然,“喜欢。”
青玉案光泽内敛却锋利,颇有君子藏器于身的意向,比李旒送的那把霜刃更得李成绮喜欢。
这种夜晚总是让人忍不住放松,李成绮道:“喜欢,却很不解。”
“不解什么?”谢明月问。
“这把剑为何叫青玉案?”李成绮直言。
谢明月眨了眨眼。
李成绮总觉得他好像要撒谎。
但即便是要撒谎,这个动作由他做起来都有一种仪态甚佳的赏心悦目。
“陛下心思总在诗词上,”谢明月笑道:“不妨自己猜。”
李成绮觉得谢明月这么说是想起之前那句词的事情了。
你会真这样睚眦必报吧。谢卿。李成绮心说。
“总不会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吧?”李成绮小声嘟囔。
谢明月摇头,“不对。”
其实不用谢明月反驳,李成绮也知道不对。
谢明月最是谨慎,不会无端送他一把含义这般暧昧的剑。
“那猜不出。”李成绮干脆不猜了。
李成绮说不猜,谢明月也没有多说,却道:“却没有见到王爷送的那把剑。”
“王爷送的那把剑太冷了,”李成绮道:“把那把剑放到床上孤怕着凉,”他手指忍不住划过剑鞘,“先生,这是什么材质?”
谢明月想了想,在李成绮期待的眼神中认真地回答:“臣不知道。”
李成绮往后一靠,目光审视一般地落到谢明月身上,“先生你今晚不会是特意来消遣孤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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