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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钧揉捏着眉头,蒋将军凑上来道:“昌州不比虞京,殿下来得比预想中快了一些,这、这府邸还未收拾好,殿下要不然……”
    还没说完,裴钧就抬起一只手止住他的话:“不必,孤行迹不易张扬,在军衙寻个清静房间,暂歇即可。”
    蒋将军讪讪称是,赶紧叫人去收拾了间僻静的房间,领他过去。
    昌州气候干燥,即便是夏日雨水也不多,夜空并不是虞京那般蔚蓝,而是泛着淡淡的土色。裴钧松解了骑装,靠在桌边看军报,突然门前滴滴当当老鼠似的响。
    他放下军报抬头一看,就见一个个头不算高壮的兵吏端着些简单夜宵小菜过来,在门口颤颤巍巍,徘徘徊徊。
    裴钧凝目辨认了一下,才想起他来,嗤笑:“蒋小公子,还活着呢?”他侧目看了眼蒋小公子身上衣着,“都已是副尉了。”
    “……”被认出来的蒋旭光肩膀一抖,在雁翎卫的大牢里遭了一难,现在他一看见裴钧就跟鸡崽子似的,白着脸把夜宵端进来,磕磕巴巴地说,“是,是,承蒙殿下开恩,前段时间跟着杀了几个侵扰边境的西狄小头目……”
    裴钧面不改色地翻着军务:“自己杀的?别不是旁人恭维你,五花大绑送到你面前给你杀的罢?”
    “不是!”蒋旭光胀红了脸辩解,“是、是村巷交战,他先要杀我,我反击保命才、才……”
    裴钧这才瞥了跪在地上的蒋旭光一眼,微微俯身问:“杀人的感觉如何?”
    回忆起这个,蒋旭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不太好,血溅在脸上,滑腻腻的,又腥又臭,我、我回来还……吐了。”
    见识了真正的打战,感受过敌人喉间热血,知道边境将士们为守国门都过着怎样的生活……再回想起自己当初在京中为非作歹、招猫逗狗的日子,不免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对以前对谢晏做的那事,更是十分惭愧。
    而且来到昌州的几个月,他还结实了几名新的朋友,都是当地军户家的子女,各个儿英姿豪爽重义气,骑马射箭样样都行,比在京城时有意思多了。在西境磋磨了几月,人都结实了许多。
    没多会,蒋旭光升起一点点自豪,“论功时统领说我英勇,杀得多,提了我做副尉。”
    军营容易激发少年热血,看来是真的。
    但裴钧却像是听到鸡崽说“我会破壳了厉不厉害”似的,淡淡嘲笑了一下。
    裴钧自己在蒋旭光这个年纪,在北境战场上割来的敌方头颅,都能摞满蒋小公子的金丝大床。
    蒋旭光似乎也明白,自己这点小功小绩在大虞战神面前来说算不得什么,很快就低下头去,他抿了抿嘴,抱拳振振道:“殿下,我本来是编在先锋军里的,但是我爹……蒋大将军来了以后,就把我扔去了后勤,我知道您来昌州,是为了打西狄蛮子的,我……我也想上阵杀敌!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殿下能不能劝劝大将军,把我调回去?不是前锋也行,做什么都行!”
    他一口气说完,脖子都梗红了一片。
    “……”裴钧嗤道,“怎么,不过杀了几个游兵,还上瘾了?你见过大军交锋、尸横遍野吗,知道前锋有几个能活着回来,你这细胳膊细腿,经得起西狄的几下砍马刀?蒋益川就你们两个宝贝疙瘩,送你上前锋,不就是叫你去死?”
    裴钧随意吃了两口夜宵,一张嘴,便又是夹枪带棒:“你若是直接被砍死了还好说,孤照例发点抚恤就行。你若是少个胳膊少个腿回来,孤还得费心安抚你们蒋家,又送银子又送药,少不得还得亲自探望,得不偿失……算了罢。”
    蒋旭光被讥讽得满脸通红,半天没辩出来一个字,最后只能邦邦磕了两个头,置气道:“我、我会证明给您和爹看的!”
    也没等摄政王说起身,就刷的站起来,气鼓鼓跑出去了。
    这时的裴钧并不知道,自己一番刻意嘲讽对蒋小公子尚且稚嫩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以至于未来几年,这位风度翩翩、年少风-流的小公子,为了证明自己,在一番苦训严操之下,练成了一身扞格不入,能把敌人撕成两半的腱子肉……
    话归此时,刚一出门,蒋旭光就听背后裴钧道:“站住,回来。”
    蒋旭光心下一喜,以为他回心转意,同意调自己上前线,忙溜溜地迈回来,泥腿子似的笑道:“殿下!”
    岂料裴钧却指着一盘菜道:“这是什么?”
    蒋旭光看了一眼,纳闷道:“奶豆腐啊。我是吃不惯的,不过西狄人常吃,昌州原属西狄,保留了些他们那边的一些习惯,不过口味更偏咱们这边,更香甜浓厚。配茶配奶都行……”
    裴钧眉眼凝重:“能保存多久?”
    蒋旭光见他如此严肃,便以为此物对打仗大有用处,立刻板正了小脸道:“这……若是用厚油纸层层包好,下面铺些吸水的盐石稻草,放在冰鉴里,或许经得起路上十来天……”
    裴钧颔首,拍了拍蒋旭光的肩膀,郑重道:“确有一事交给你做。”
    蒋旭光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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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五,天微阴,风疏云低。
    谢晏终于收到了来自昌州八百里加急的第一封信……并一个沉甸甸的冰鉴匣子。
    王府一伙仆婢,包括刚从宫中回来的宁喜,几人将冰鉴里的东西取出,研究了一会。直到良言忍不住了,捏着鼻子开口问道:“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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