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混乱,这种惊天秘密,即便是交给西狄人来审,十天半个月内也难能得出个结论,更何况这里是大虞!
西狄使团只是受命前来谈和,顺便把公主嫁过来,这是一桩喜事,他们根本没打算与大虞闹掰,所以并没有干臣过来,只派了个擅长和稀泥的副使。
他本来就打算和和气气谈完了回去,谁想到还有这种事?!
狸奴恐众人不信,继续道:“西狄幻戏班会给每个小童在后腰刺青,以辨身份,殿下不信,可传幻戏班的掌事上殿对质,命人检查!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刺青图案,或者被他自行烙去的伤痕!”
没多会,被扣住的幻戏班的掌事就被带了上来,她战战兢兢不知发生何事,听到只是让她辨认刺青,忙说确有此事,哆嗦着上前。
狸奴当众褪去衣衫,露出后腰一枚五瓣花形状的刺青,再扒开“刺客”衣物,后腰同样的位置,果然有一烙伤的疤痕,狰狞处还能看到隐约残留的刺青颜料色。
西狄多异草,幻戏班用来给小童刺青的颜料就是提取自一种特殊的花瓣,这种颜料刺入皮肤,深达肌理,体温一高,色彩便会由青转赤,十分殊丽,即便是炮烙也无法彻底消除干净。掌事一看便知。
为求证实,一瓢热水浇到狸奴和吐伏卢屾身上,那残留的颜料果不其然,变为艳丽的红色。
众人大惊,西狄使团更是深受震撼。
这些年来,关于九皇子的身世,西狄一直有些传言,只是皇室不承认,众人也就自当不提。眼下看自家丑闻被大虞人摆到明面上来揭,无异于当众打西狄的脸面。
如此大的烂摊子,又是刺客又是真假九皇子,又涉及两国邦交,副使是个软茄子,瞬间就没了主意,讪讪地看向公主。
公主心里直恨:难道我就有主意了吗?!
这个吐伏卢屾,究竟是怎么敢的,竟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
虽天气闷热,但热水一散,加上众人如看稀罕物件的窥探眼光,狸奴一向胆小,如今身处无数目光汇集之处,微微打着抖。纪疏闲立刻捡起地上衣衫,裹在狸奴身上,低声道:“没事,起来罢。”
狸奴看了他一眼,莫名感到几分心安,默默挪到了一旁。
但是即便如此,事关西狄皇庭,也不能把他们如何,顶多是将他们关押起来送回西狄,由西狄定夺——公主正如此安慰自己。
那九皇子看到吐伏卢屾那个半死不活的模样,已吓破了胆,彻底瘫软在地上,浑身打颤,语无伦次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是他许我荣华富贵……逼我这么干的……”
公主怒极,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闭嘴!”
有人不打自招,这下可好了,殿内更是嚷成一团。
纪疏闲接过宫人递来的手巾,照料狸奴的时候,席间有武将趁机高声道:“殿下,这西狄使团名为谈和,实际上暗藏杀机,不仅命人假冒皇子,还意图行刺殿下!此般行为,着实不把我大虞放在眼里!”
“是啊,”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即便有人应和,“若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还当我们大虞朝中无人了!”
“捆了他们,让西狄皇庭给我们个说法!”
“对……捆了!”
公主匆慌道:“这、这一定是有奸人栽赃陷害我国,妄图离间我们与大虞……此人身份还有待核实,殿下,您万不可上了奸人的毒计啊!殿下,我们确实是来议和……”
没了吐伏卢屾的使团,就是一团散沙,公主的辩驳言语很快就埋没在群臣激昂之中。
摄政王单手支着头,微阖着眼,眉峰紧紧拧着,似头疼发作的模样,下面直吵了有一刻钟,他才忍无可忍似的,猛地握起案上酒盅,摔了下去:“都给孤闭嘴!再多说一个字,孤把你们全拉出去砍了!”
殿里霎时落针可闻。
众人嘴-巴虽关上了,但眼神仍刺来刺去。
公主愤愤不平时,摄政王已一把抽-出了身边侍卫的刀,起身踱了下来,命人提起那瘫软的九皇子看了看他的脸,又走到吐伏卢屾面前看了看他腰上的疤痕,阴沉着脸。
众臣讪讪不敢言语,看摄政王神色,只怕今晚必要血溅大殿了!
公主焦头烂额,慌乱间瞥见了对面一张席案,一人神色自若地抿着酒,好似这番喧闹都与他无关。直到她又瞥见那人趁人不注意,偷偷将桌上几颗冰镇葡萄塞给那跪在附近的狸奴。
狸奴快速接过葡萄塞进嘴里,还朝他笑了笑,那颐指气使的指挥使还半挡在两人面前,为他们做掩护!
旁人都关注着这场惊天丑闻,只有他们就跟来游乐一般,轻松自在。
谢晏抬起眼眸扫过西狄公主,隔着熠熠灯火,他神色无喜无悲,只是淡漠。
公主才突然醒悟过来——是他,一定是他,这一切都和他有关!
可她猜到也没有什么用了,场面已经混乱,她既没有扭转局面的能力,也没有带众人杀出重围的兵力,说到底,她只是个被西狄皇庭拿来交换和平的女人罢了!
而且他们被大虞扣押了两个多月,西狄竟没有一点动静,难道父皇也怕了大虞,不要她这个女儿了吗。
公主深感凄凉,一生荣华,竟都毁在大虞、毁在这个九皇子手上!
她恨得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一想到西狄皇庭的不管不问,眼睛都红了。可她还不想死,时至今日,她还想能否先勾住摄政王,哪怕是到他身边做个妾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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