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兄……”小皇帝怯怯地唤了一声。
“嗯。”裴钧应了一声,不知打哪拿出本闲书,随手翻了一页,“孤离京二月有余,陛下的尚书治要背得如何了?”
小皇帝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没想到摄政王归京的第一句话竟就是考校他的学问,他自然没有好好在读,眼观鼻鼻观心地绷着嘴-巴,沉默片刻,微若蚊鸣道:“背到尧典……”
裴钧先没发作,但周身气场不怒自威:“那孤走前给你留的那些奏章,可都看懂了?”
小皇帝干巴巴说:“……看、看是看了的……”
但是没看懂。
“啪!”一下阖书的声音。
裴钧登时心火乍起,拧眉道:“孤走前你就在学尧典,孤走了两月,还在背尧典。就那么十几份奏章,你看了半年了!你是……”还没说完,突然脚尖被人踢了一下,裴钧看了眼正淡淡盯他的谢晏,没再骂他是猪,克制着脾气,只骂道,“蠢!”
小皇帝缩着头,讷讷不言,眼看就要哭了。
裴钧真是见不得他这样,实在不知谢晏非要喊他上车来做什么,让魏王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不好吗,省得见了找气受!
他才这么一想,那边谢晏不知怎么又踢了他一脚,拿眼神向外甩了一下。
那意思显而易见,是:出去!
“……”裴钧看着谢晏,又看看小皇帝,不耐烦地叹口气,掀开帘子道,“宁喜,给孤牵马来!”
裴钧一看小皇帝就来气,出去就出去,干脆自己下去骑马了。
帘子一落下来,车内就只剩下谢晏和小皇帝了,两人谁也不说话。
谢晏倒是不觉窘迫,还捡起裴钧摔在地上的闲书来看,翻了翻,颇有意思,他看得入迷,就仿佛车内并无其他人一般,看到精彩处,还笑了两声。
小皇帝看了看他的衣摆,听他还在翻书,又壮着胆子往上瞧了几分。
还没看到脸,谢晏突然放下书,小皇帝吓得赶紧低头,但谢晏只是看渴了,伸手去取-乳-茶来喝。
那装-乳-茶的薄胎细颈壶浸在一只装了冷井水的容器里,谢晏一打开,有香甜的-乳-香散发出来,斟于杯中时,茶面上-乳-白胜雪,还漂浮着红彤彤的小碎果子粒,但瞧着不像枸杞。
小皇帝正在想那是什么,突然眼前递来一杯-乳-茶,还有一块甜酥糕。
他看了一眼,犹豫要不要接,对面谢晏就说话了:“陛下一大早来接五郎,恐怕没进早膳罢?一杯-乳-茶,虽不至于饱腹,好歹填填肚子。”
小皇帝确实没有吃早膳,肚子里瘪瘪的,但他不敢拿,先是看了看窗外,见骑马在外的摄政王没说什么,这才敢接过来酥糕小口啃,时而喝一口-乳-茶。
这-乳-茶真好喝,甜甜的却不腻,是宫里没有的样式,不知道御厨能不能仿出来?小皇帝开始琢磨起吃的,就是不知道上面漂着的红果子是什么,宫里有没有。
正想着,谢晏答道:“那是五味子,一种可以做药的小果子,有益气生津,补肾宁心之效,酸酸甜甜的。”
小皇帝正嚼着一颗,听他说是药,立刻绷紧眉头,不动声色把它吐回了杯子里,继而将杯子慢慢放下了。
又这时,谢晏座下突然有东西一动,像是什么活物要从座靠下面的垂布里钻出来。
小皇帝吓了一跳,人都快贴到车壁上去了,心口正跳得凶,倏忽,那东西拿脑袋顶开了垂布,往外一探头:“嘎!”
他定睛一看,松了口气,只是一只肥鸭子。
可是车里为什么有鸭子?
这鸭子好白,好干净,圆乎乎的。
谢晏把睡醒的甜甜抱起来,捋了捋羽毛,见小皇帝好奇,遂把甜甜往他腿上放去:“这是我和殿下一起养的爱-宠-,叫甜甜,你可以摸摸它,它不会咬人,很乖。”
甜甜刚睡醒,性情还算温和,被小皇帝试探地拿手指浅戳了一下,也没咋呼。
小皇帝第一次摸到这么软的还是活的小东西,到底是孩子,没多会就抱着甜甜爱不释手了,还学着谢晏的样子,从食盒里抓了一把甜甜爱吃谷粒喂它。
裴钧在窗外看到他摸自己小闺女儿,顿时啧了一声,小皇帝听见了,正在犹豫要不要放下甜甜……
对面的谢晏就一把推上了窗缝。
裴钧:“……”
但小皇帝也不敢多摸了,默默地放下了鸭子。
谢晏自己抱起了甜甜,一边揉它的毛玩,一边继续看那本书。他眼睛落在书上,余光却注意到小皇帝不止一次地偷偷打量他,但每次谢晏抬眸时,小皇帝都立刻垂下脑袋去看鞋尖。
马车进了城后,行驶平稳,周遭响起卖早点包子馄饨的吆喝声,谢晏看小皇帝姿态拘谨,冷不丁问道:“你很怕我?不然这一大早天才刚亮,你就迫不及待追到外城门来,恐怕来接五郎是假……来看我才是真吧?”
小皇帝一颤,头垂得更低。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怕我……是听魏王说,我醒了。”谢晏慢悠悠道,“宫里还有不少曾服侍过我的旧宫人,虽被打散了分到各宫去,你若想找几个问一问,应该不难。是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小皇帝咬着唇,也不吱声。
谢晏看他不愿说话,也就算了。转而自己端起乳茶又喝了一杯,一边闲散地翻过一页书,一边问起另一个问题:“陛下,《尚书治要》您真的只背到《尧典》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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