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只听着再也听不见猛兽的嘶吼声了,这才敢停下来。但周围已经十分陌生,树木又高又密,此时两人躲在一块山坡底下,背靠巨石,面前是一条溪水,山幽谷静,万籁俱寂。
谢晏终于得以机会喘息,他微微开阖唇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下一瞬,一股腥甜涌上来,他向外一探,咳出了一口血。
随即眼前就变得黑花,如满布夜星的墨缎蒙在眼上,又像是……
今早寻鹿台上,殿下那身极漂亮的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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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你别死啊!”嘉成吓坏了,见他吐血又叫不应,六神无主地将他晃了晃。
好在谢晏并不是昏死,只是眼前黑了一刻钟,就慢慢转醒。只觉浑身都痛,脏腑像是震碎了一样,脚更疼,疼得动也动不了。
他伸手将嘉成的嘴捂上,有气无力道:“你怎么比我还能哭……”
嘉成忙看向他,喜极而泣:“你,你还活着。”
谢晏没力气说话了,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新猎装,逃命时被树枝刮了许多下,虽然没有刮破,但是已经脏乱得不能看。
难过的时候,瞥见嘉成小腿下的草叶沾着点点猩红。
他皱了皱眉,咬着牙坐起来,从自己尚且算干净的里衣上撕下了一块布,绑在了她腿上流血处,绑得不怎么好看,歪歪扭扭的:“我昨天磕破了头,小石就是这么给我包扎的。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嘉成愣愣地看着他,道:“对不起。”
谢晏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什么?”
嘉成哭得梨花带雨:“我之前那样说你,你还跑回来救我……我,我就是太嫉妒了,嫉妒你和清时哥哥走得近,还羡慕他给你剥瓜子……呜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
谢晏歪着脑袋听了半天,没太明白:“你那样说我,是想吃他剥的瓜子?”他将手伸到怀里,摸出从寻鹿台走时,觉得不能浪费所以偷偷带走的一把,“还剩点,给你。”
“……”嘉成看着手心里一小把剥好的瓜子仁,“不是这个意思……”
谢晏想了想:“松子咳……已经被我吃光了,没有了。”
他说这话就开始咳嗽,嘉成怕他又咳血,忙拍了拍他的背:“我不是要吃这个。”她本就跑得颊红汗涔,一羞,红得更厉害,“他是我心上人。”
谢晏:“……什么叫心上人?”
嘉成低声道:“就是……喜欢他,想天天和他在一起,吃饭游乐都在一块,高兴和难过的时候,都第一时间想起他。”
她越说越胆大:“还,还想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若是他哪天多看了自己一眼,我就、就暗自欢欣,甚至连未来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谢晏累得麻木,耳朵里听一句漏一句的,倒是把最后一句给听清楚了。
他捂着憋喘抽疼的胸口沉思了一会,手掌滑到肚子,笃定道:“哦。那我是殿下的心上人。”
因为殿下确实已经给孩子取了名。
嘉成许是没见过如此自恋的,一时间有些对不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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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视无言地靠着巨石休息了一会,直到他们各自都累得睡了一觉,再睁开眼时天都黑了,周围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人来找他们。
两人的肚子同时“咕噜”叫了一声。
嘉成不由往谢晏旁边靠了靠,小声道:“他们不会把我们忘了吧?”
谢晏摇摇头,不知道。
嘉成又问:“你能动吗?”
谢晏又摇头。
嘉成越发害怕,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说话:“猎场外围都是被六大营巡查过的,不应该会有猛兽,那只豹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鹿鸣山那么大,我们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我们不会饿死在这里吧?”
“要是饿死,那肯定是我先饿死。”她抽了抽鼻子,愈加凄怆,“要是我先死了,你一定要记着,我是汝南王府的嘉成县主,一定要给我厚葬呜呜……我进棺材的时候不想穿白裙子,我有条纱金月华裙,给我穿那个……”
“疼……”
谢晏忍着痛,他看嘉成已哭的有些恍惚,想起自己以前听阿言讲鬼故事吓自己时,自己也是这样的,非要抱着点什么才行,又忍住了没有将她手从自己肘上扒拉下去。
过了会,他诚心诚意地建议:“那你别哭了,哭饿了死得更快啊。”
“……”嘉成一双大眼惊恐地看着他,看他表情无比认真,立时止住了抽泣。
周围树影愈黑,嘉成紧紧靠着他,没一会就没话找话道:“晏哥哥,你是小时候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你和清时哥哥经常带着我玩,你还会拿草茎编兔子,你现在还会编吗?”
谢晏:“……”
“你其实也挺好的,以前京里好多小姊妹都喜欢你。”嘉成小声嘀咕说,“要不是后来听见清时哥哥和你吵架,说你喜欢男子,不喜欢女子……不然我大概也会喜欢你了。”
谢晏:“……”
他不理人,嘉成也不烦,毕竟说说话可以忽视腿上的伤痛,又问:“你现在喜欢的是五哥哥吗?那天你和五哥哥在酒楼,我其实和婢女在附近买点心,看见了你们亲亲密密的……那你为什么跟五哥哥吵架?”
嘉成的父亲汝南王与先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是摄政王的皇叔,嘉成打小在虞京同一众小皇子们长大,也跟着唤裴钧一声五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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