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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万安 第68节
    婆子道:“不晓得大夫人去哪了, 只晓得街上乱起来了, 咱们这条街上都有人家进了衙门的人,像是也抄家了……”
    抄家?几个女郎面面相觑,明娇懵道:“旁人抄家……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现下不能去瞧瞧爹爹和表哥吗?”
    明月定了定神,狠狠地搓了两下手,拿起一旁的手炉, 道:“怎么没关系?外边都抄家呢, 咱家的人出去撞上了怎么办啊?”
    且难保有人不会趁机浑水摸鱼, 到那时打劫都是小事了。
    见两个妹妹还懵着, 明月喝了口热茶,忽然起身去了床头,把那个袖箭带上了。
    明月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想着谢氏以往是如何约束府中人的,定了定神,便吩咐道:“家里采买的都不要出去了,大门二门都锁了,留个侧门吧,非必要勿进出了,都留在自个的院子里。”
    这抄家怕是动了大阵仗,前边跟着出事了,不然谢氏何故如此慌乱。
    翡翠连忙便去传消息了,明月回头,又同两个妹妹安抚道:“虽同咱们府上没关系,但是打打杀杀地撞见了也不好,你们也是,今个都跟着我,莫回院子里了。”
    两个妹妹都连连点头。
    几人没去惊扰老夫人,明月头次撑这样的大场面,不由又问起二房几人。
    明淑便道:“爹娘都去我外祖家了,该是没事的……我哥跟着表哥,也不晓得如何了。”明淑想着,也有些担心起自己的哥哥了。
    明月突然又想起在府上借居的吴氏同吴玉莹,叫人去问候了,嘱咐了院子里的人无事莫要出来。
    这样吩咐一圈,几人便缩在屋里围着火炉子烤火。
    明月放了两个地瓜上去烤着,心里一点也安定不下来。
    怎么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明月干脆叫来翡翠,问道:“长丰园里都搬完了吗?”
    翡翠又叫人去问了,这才能答道:“谢公子是搬走了,不晓得有没有留人下来。”
    明月心里慌得厉害,就想晓得现下谢琅玉如何了,可她是屋里最大的一个,也不敢慌到脸上来,便道:“找个人去那园子里问问,看看外边到底是什么状况。”
    翡翠连忙便遣人去问了,几人坐在屋里搓手等消息,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几人都吓了一跳,丫鬟们一时都聚在了一齐。
    这声音怎么这样大?这是在做甚?明月连忙叫人去看,翡翠今个真是忙得脚不沾地,急急地便去了,回来道:“是对街的,关着门不让进去搜,门都叫人拿柱子撞塌了!”
    多少年了,苏州平和的很,莫说撞门了,犯案的都少有,忽然这样大的阵仗,不晓得是抄了多少人家。
    明月心里惶惶的,不由细细地听着,还真能听见街上隐隐约约传来摔打的声音。
    这条街可都是官老爷的宅子,向来是最安静的,走卒都注意着不往这边来的?
    明月一下反应过来,晓得事态严重了,连忙带着几个妹妹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早听见动静了,现下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榻边揣着手,很沉得住气。
    丫鬟们端了小凳,在榻边点了炉子,几个姐妹便围着老夫人坐下了。
    老夫人叫丫鬟给几个姑娘拿果子吃,见几人都脸色不好看,不由道:“瞧你们吓得,抄家就抄家,同我们家有甚关系?我们家清清白白的,只有那做了亏心事的人家才要慌呢。”
    话是这样讲,不说闺阁女子,就是那郎君,从没见过这个阵仗,隐约听着喊打喊杀的,哪里能不害怕。
    明月她背都挺不直了,一个果子捏在手里,愣是捏出来满手油,道:“舅母现下出去,不晓得是做甚了。”
    谢琅玉的伤不晓得如何了,又怕谢氏也受伤……明月简直坐立难安。
    老夫人一眼就瞧出她心里想得什么,好笑道:“你舅母还有心思传话,那就是没什么大事,那婆子讲话也不清楚,你倒是该想想她为甚要同你传话……”
    明月一愣,有些反应过来了,嘴里还是道:“叫我管好府上,免得下人们胡乱出去叫人冲撞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乘风都受伤了,你难道不先备个大夫吗?院子里也收拾出来,万一她是要叫人到府上来养伤呢。也不必担忧她,我问过门房了,带了会武的家丁,去衙门里了,在那地界,谁敢动她?”
    明月恍然大悟,这才放下心,连连点头,叫了翡翠去收拾长丰园,又去找外院的大夫。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谢琅玉走了没两日呢,大夫也好好地在府上呢。
    这样收拾完,也不好出去,几人便只能坐在屋里等消息了。
    直直到了午时,还没消息传来,府外嘈杂的声音却一直都没褪,还时不时传来巨大的撞门声。
    明月不住地喝茶,心想怎么还没消息来,又觉着这动静也太大了,一声一声地撞击声像是闷雷砸在耳边,让人心惊肉跳的,屋里几个女郎面色都是白的,从没见过这种粗暴的行径。
    明月又叫那撞门声下了一跳,不由道:“老夫人,抄家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些人家,那,关了门也是要抄的啊,何苦还这样挡着?”
    那一声一声地撞击声,隐约夹杂着叫喊声,听得几个女眷心里直发毛。
    老夫人也觉着不对劲,支着耳朵听着,还叫人去门边探消息了,想了想才笃定道:“怕不只是抄家,还有的要下大狱了。”
    几个女郎都惊了,下大狱,寻常听都不会听见的词儿。
    明月惊道:“不是收了家产便好了吗?钟家就是这样啊?怎么还要下大狱了,这么严重?”
    明娇想起了方才传来响声的那家,似乎是她哪个手帕交的家,眼眶都红了。
    老夫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回忆道:“……还是我做女儿的时候,京城里有一桩科举舞弊案,天子一怒,从京城到苏州,凡事涉案者皆重罪,五族连坐……我那时太小了,隔壁的便是叫人抄了家,那真是人间惨相,官兵走了以后,家中没一块好地方,带不走的好物件都打砸了,还有反抗的当场便……家中的人,男丁发配边疆……”
    老夫人没讲后边的,听着外边的动静越来越大,还有凄厉的哭嚎声隐隐传到后院来了,不由神色沉凝,闷声道:“怕是盐务查出大问题了,先前也没通气,人家自然不愿意,以为抄了家产便好了,谁承想一家子都要下大狱入贱籍了……”
    老夫人还有没讲的话,她若是遇见了这样的状况,怕也会想着能拖一会是一会,普通的抄家同一家子下大狱可不一样,前者损些财物,家中做官的摘了帽子,做这样的牺牲给下一辈铺路,也是可以的。
    至于后者,一家子都赔进去了,做了贱籍,日后子辈连科举都不成,彻底没了指望……现下怕是想尽办法要给家中的晚辈找条生路,自然是死都不肯开门。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外头的摔打声越来越大,院子里的小丫鬟都吓哭了几个,老夫人便叫她们都到屋里来。
    这时翡翠进来了,犹豫着在明月耳边低声道:“是隔壁府上的……那家的女郎哭叫的厉害,听着渗人,不晓得是如何了。”
    明月一惊,想起方才那一阵哭嚎声,道:“是隔壁周家姐姐?这……”
    明月坐不住了。
    起身在院子口听了一会,确实有人在哭,那声音叫的凄惨,明月听得寒毛直竖,有些呼吸不过来。
    明月连忙进了院子,坐在小凳上,笑着看向老夫人,“这,这要如何是好,周家姐姐少出门,她家中几个女郎身子都不好,可别闹出人命了……”
    明月故意讲得含糊,那些抄家的怕是也不敢闹出人命……就怕那几个花一样的女子,其中有人起歹心,叫她们遭了不好的事情。
    明月想起自个那日在山上,很难当做没听见……不做旁的,搭把手也是好的。
    老夫人瞥她一眼,明月连忙又道:“闹这样大,只怕到时候还要连累咱们家了,不如派几个家丁去探探情况……”
    老夫人沉默一会,叹了口气,道:“去去去,侧门开了便关上。”
    明月连连点头,起身讲了好几句谢谢老夫人,连忙叫人去了。
    见家丁带着棍棒去了,明月把手里的手炉捏了捏,心里难受的很,该受罚的要受罚,不该承受的屈辱也不该承受。
    过了午时,几人都受惊了,有些响动就心惊肉跳,都没什么胃口,还是老夫人强硬着去厨房叫了膳食,几人围着桌子便吃起来了。
    明月食不下咽,担心在外边的谢琅玉。他到底是受什么伤了,本来额上还带着伤呢,还有大舅舅二表哥,外边这样喊打喊杀的,他们现下在做甚。
    膳还没用几口呢,外边突然传来一声闷雷,轰隆隆的打在耳膜便,叫人心口一跳,浑身一震。
    明月本来心不在焉地戳着碗里的丸子,身子一颤,差点把碗摔了。
    丫鬟连忙掀了帘子往外看,外头原本亮堂堂的,这下天都暗沉了,明月也跟着去外头看,只见天边黑云翻滚,明明是午时,却昏暗地仿佛要进入夜里了。
    明月又侧着耳朵听,也不晓得隔壁府上到底如何了。她舔了舔唇,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明月坐回桌前,道:“外头变天了,怕是要下大雨。”
    几个妹妹都没怎么吃饭,现下就更吃不下去了,这天气叫人心里沉甸甸的。
    明月想起还在修整的院子,也叫人去看看情况了。
    没一会,外边又是几声闷响,像是隔了老远传来的。
    老夫人本来吃着饭食,听得皱了皱眉头,慢慢放下了碗筷。
    李嬷嬷很快出去看情况了,明月把筷子放下,见明娇无心用膳,便也把她的筷子拿了,“好了,不想用就别用了。”
    几人没等一会,李嬷嬷很快回来了,低声道:“竟是有人在撞我们家的门呢!”
    屋里众人都是一惊,明月立刻起身,看着外边乌云笼罩的模样,听着前边隐隐约约传来的闷响,这下是要响到心里去了。
    老夫人沉着脸道:“来的是哪个衙门的,咱们家清清白白,不沾这起子污秽事情,断没有上我们家门的道理!”
    窗外一阵震耳的轰鸣声,随之而来的噼里啪啦的雨点声,下雨了,屋里一时安静极了。
    老夫人叫明月扶着自己,起身就要去前院瞧。
    明月扶她走了两步,她颤颤巍巍的,胳膊腿都是细细的一根,明月哪里忍心,道:“我先去瞧瞧,您别着急,万一是旁的呢?”
    明月不等老夫人讲话,连忙便扶着老夫人坐下了,又叫翡翠打伞,在院子里点了几个婆子家丁,便要去前院了。
    明娇明淑连忙要跟着,明娇道:“长姐你带着我,你别一个人去,我害怕。”
    明月犹豫一会,便把两人也带上了,现下也没时间去找油衣了,丫鬟撑了伞,便匆匆去了。
    雨慢慢下大了,明月走得匆忙,湿了鞋袜,翡翠几乎是小跑着跟着她。
    才过了垂花门,那前边撞门的声音就越来越大,一声一声地像是在打人的耳朵上。
    外院倒是没乱,几个家丁围着大门守着,外边一撞就顶上去,一些丫鬟受了惊,仓皇无措地守在边上。
    明月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身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明娇明淑连忙都跟着她,见她表情严肃,一声都不敢吭。
    明月叫几人等在廊下,自个进了房里。明月抿着唇,把床头的箱子都打开了,到处翻找,在哪呢,像是放在这的,她找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放在梳妆台上了。
    明月连忙把梳妆台上的几个匣子都打开了,找到了谢琅玉前几日给她的那张名帖。
    明月翻开看了看,里边还夹着几张字条,也不晓得有没有用,但是拿着了就安心许多。
    明月把名帖攥在手里,出了房便直直地往大门去了。
    翡翠追着她打伞,明月越走越快,还是淋了雨,额发微微湿润,贴在额上。
    前边还在撞门,下人们惶恐地拦着,搬了好几个门栓来挡着,外头的人来势汹汹,像是找了什么重物,预备着要撞门了,大门前安静一会,便忽然一声巨响,像是一道惊雷打在眼前,明淑吓得尖叫一声,几个丫鬟哭着抱在了一齐,就看着大门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往里弹了一下又反弹回去,门上的门栓都有些弯了。
    守在边上的小丫鬟都吓哭了,明月也面色发白,眼看着外边还在蓄力,这大门也经不起撞了。
    翡翠打着伞,明月捏着拳头,喝了一声,“外头的是谁,认不认得清这是哪门哪户!”
    外边安静一会,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本官手里有搜查令,一旦有嫌疑的,本官都有资格搜查,还请开门。”
    这意思是还有她们自个开门了,明月气笑了,大声道:“我们家清清白白,家里的老爷也在外边查盐务呢,你一个不明不白的人,你讲自个是官,你就是官了?这番粗暴行径,无耻,与那土匪无异!”
    雨声太大,明月几乎是吼完的,吼完身子都在发颤。
    外边那个男子冷笑一声,叫人继续撞门。
    明月咬了咬牙,大声道:“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毫无道理可言,就不怕时候我们家一纸状子告到京城里去!且看看你现下是何居心!你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