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简一苏在特殊宿舍居住的最后一晚,他明天就可以正式地搬入自己的新家里了。
由于淮栖的父亲不在家,简一苏便多送了淮栖几步路。
入冬,天黑的格外早。
各家各户把自家的光关在了一个小方格内,路灯奄奄地亮着,回去的路沿河,河面已经上了薄薄的一层冰,缓冲带的绿植就像是中年人的头顶,断断续续地秃了好几块。
简一苏就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巷口拐角,看到了一条给他留下无数噩梦的刀疤。
那疤生长在一个中年大汉的脸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扩散、爬行,一直刺到了简一苏的心脏中。
这一刻,淮栖和简一苏的呼吸同时停滞了一下。淮栖感受到了来自简一苏身躯微微的颤动。
大汉正抱着一个小女孩,她歪头睡在男人的肩膀上,平常得就像是在大人的怀中小憩。
——如果不是简一苏认识那女孩的话。
她正是班上那位简一苏经常留意的女生。
简一苏藏身在一堵斑驳的墙后,死死地瞪着那个两个身影,手指几乎要将将风化的墙皮拨落。
这一片巷子简一苏经常走,整体房屋老化,只有老人与小孩居住。如果只靠腿跑到派出所,也需要二十分钟。
盯着即将消失在视野之外的背影,无数的想法在简一苏的脑海中闪过。
他脑海中的声音提醒他。
“你要跟上去吗?”
简一苏向前迈了一步。
“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人贩子,他几乎躲开了一切对犯罪不利的因素,如果你要跟上去,没有人会帮你。”
淮栖看到简一苏的脚步滞住了,拳头紧握着,扣得指节发白。
““如果你失败了,你即将拥有的一切,家、亲人、朋友都将消失。你会再次回到地狱里去。”
这声音犹如耳边萧瑟的冷风。
“你要跟上去吗?”
简一苏站在了原地,他内心煎熬的挣扎,犹如一只掉入火坑里的鸟雀。
“回头吧,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去报警、去喊大人。”
“你可以为他们提供目证,虽然这段时间他大概率会跑掉,但警方一定会去寻找女孩,一年、三年、十年“会找到的。”
“你和这女孩非亲非故,做到这种地步已经仁尽义尽了。”
这个年代连智能手机的普及率都很低。在这种地方老化的居民区,更别谈监控这种电子设备。
淮栖担忧地看着前方,他看不见简一苏的脸,也不敢去想他此刻是什么表情。他虽然和简一苏一样不甘心,但这似乎是最稳妥、安全的办法了。
他不能忘了,简一苏现在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而已。
淮栖于是咬了咬牙,轻轻唤了一声:“一苏,回去吧,去报警。”
简一苏停下了向前的脚步,他转了身。不知不觉中,下唇已经被自己咬破,沁出了血丝。
但是忽然,淮栖听到清脆的一声推响。
简一苏摸到了口袋里的刀,光滑的刀刃全部露了出来。
淮栖忘了自己没有实体,惊道:“一苏!”
他看见简一苏快步、蹑脚地进入了前方的黑暗。逐渐接近了前方高大的身影。
就在相隔几米远的时候,大汉还是察觉了身后的动静,他猛地转头,正巧抓住了简一苏向下挥来的右手。
对方的表情从惊诧变为狰狞,他这副神色曾给简一苏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童年阴影,于是不可避免地给简一苏带来了本能的战栗。
淮栖的一颗心吊了起来,他看向简一苏被抓住的右手,这才发现,他那只手上原本握着的刀不知道哪里去了。
正当淮栖才反应过来的时候,简一苏左手迅速推出,刀刃没入了男人的肚子。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大汉的脸上定格着一个吃惊的表情,呲牙咧嘴地踹了简一苏的小腹一脚,抱着的女孩滚到了地上,他已经看清了简一苏的脸,哑着嗓子道:““是你小子。”
忍着腹部的疼痛,刚站稳的简一苏又扑了上去。失去了理智的控制之后,身体中关押着的憎恨、愤怒、悲哀全都毫无顾忌地涌了出来。
淮栖呆愣住,他没见过这样的简一苏,他周身的气压甚至让他都感到了害怕。
大汉捂着不断涌血的伤口,怒吼道:“我操,你他妈个杂种!”
在某一刻,简一苏的力气甚至超过了面前的男人。但他最终被正面锁住了手臂,压在了河道栅栏旁的绿化上。
细小的枝子刺进皮肤,扎得简一苏生疼。但他的脸上仍旧平静得可怕。他抬起脚来,往大汉被捅的伤口处猛踹一脚。
痛苦让对方面前一黑,同时力气也轻下来,简一苏如发疯了一样逮住了这个时机,翻起身来,往他的手臂上再次捅了一刀。
只是一会儿,大汉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他被绊倒在地。简一苏白色的校服外套也被鲜血浸透。
简一苏喘着粗气,看着在地上呻吟的大汉,疯狂慢慢退潮,方才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点恐慌来。
他将掉在地上的刀塞回了口袋,手腕的扭伤以及淤青的疼痛已经被他忽略,他立刻背起了地上的女孩,拼命地向有路灯方向跑去。
简一苏的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感觉不到奔跑的劳累,他将女孩送到了派出所门口。自己却不敢进去。他躲在不远处,听到犬吠以及警察发现女孩的声响之后,他才默默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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