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楚岫不禁蹙额。
无清胡诌了个理由,“近来总觉得身体寒津津的,郎中说夏日里多发些汗驱驱寒气是好的……”
他提心吊胆地看向知还,他向来不会打诳语,生怕被知还看出破绽。
没想到知还并未生疑,道:“郎中既然有此一言,那便听医者的。”
无清的心稍微放了放,腕间的刀口尚未完全愈合,被他瞧见定会刨根问底。
二人正言语着,遥听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温润声音:“知还,你可好些?”
楚墨痕前来探望,他瞧着病恹恹的云楚岫,眸间有些许担忧。
“你可知你这一出事,将全天下百姓的目光都吸引到来这扬州?”
云楚岫口中嚼着无清方才喂给他的蜜饯儿,轻松笑道:“薛廉道岂不是更头疼了?”
楚墨痕无奈道:“不是他头疼,是本王头疼。现下扬州是一堆烂摊子,私营铁石矿坍塌,匪患横行,监察御史杨仁下落不明,而你这个江南黜置使还被阴兵勾了魂儿,薛廉道明里暗里还会使绊子,你说要本王从何查起?”
云楚岫记得那日中箭之前,从铁矿中救出一位伤患,还有被魏国安擒获的那些山匪,只要稍加审理,便可得知真相。
小皇叔的才能毋庸置疑,他能想到的小皇叔必定一到扬州便做了,能让他如此垂头丧气,说明其中出了岔子。
云楚岫的脸色逐渐暗沉下来,他皱眉道:“难不成……”
楚墨痕知晓他要讲什么,点头道:“本王一到扬州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牢狱提审章庆等人,所有山匪异口同声地承认自己占山为王的罪责,并且笃定黜置使大人遇害乃是前晋高复达的阴兵在作乱,全部签字画押;而那位你拼死救出来的伤患,经过医治后还是因伤势过重死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我们在扬州毫无势力,即便本王在京城得知你在扬州发生的一切,可也无法改变如今的局面……”
云楚岫急得顿时重咳几声,“那魏国安呢?他可是同那群黑衣人作战过,他应该十分清楚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狗屁阴兵!”
楚墨痕倏尔沉默下来,一旁的无清端了杯水,沉闷地说道:“魏夫人……已有两月身孕……”
云楚岫全然明白了——现如今接触扬州铁石一案的要员哪个何尝不知一方最高的行政长官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薛廉道借官府名义强行征丁,私自开采铁矿,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在事情败露后,又假借阴兵借道之名,将谋杀朝廷官员的罪名推给前朝之人。
而魏国安身为自己的女婿,即便对他的行径再有不耻,可不看僧面看佛面,薛婉君又适时地怀了身孕,他魏家的血脉,魏国安又岂能去揭发自己的老丈人?
薛廉道这只老狐狸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将每一步盘算地恰到好处。
云楚岫一想起铁矿和尸坑之中不计其数枉死的无辜百姓,罪魁祸首近在咫尺却不能将其绳之以法,他怒火攻心,倏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知还!”无清惊慌失措道,“我去寻云峥先生来!”
楚墨痕未曾料到云楚岫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他一时在原地踟蹰,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楚岫愤恨地擦去残留在唇边的血渍,双手死死抠住被角,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小皇叔,全力找寻杨御史的下落。杨仁是杨浦杨太傅之子,家世清廉,杨太傅深受父皇信赖,杨仁曾与我打过几次交道,此人刚正不阿,皇兄也格外器重。杨氏一族在朝堂上举足轻重,就算给薛廉道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擅动。”
“旁人的证词可以反水,而杨御史绝对不会。”
他唤来云影,吩咐道:“近日你便跟随墨王爷左右,命令全城暗桩全力搜寻杨仁下落!”
云影显然在犹豫,上次因为他的失职,让少主性命垂危,经此一变,他定要寸步不离守着少主。
云楚岫斥道:“还不快去?”
云影只得应下。
楚墨痕这是头回见到云影,习武之人只消一看,便知他武功高绝。
他讶异道:“这难道便是皇卫?”
事到如今,云楚岫躺在病榻之上,无力应对薛廉道,只能将他们交予小皇叔。
云楚岫虚弱地点点头。
楚墨痕勾唇笑道:“看来有些传言是真的。”他重新倒了杯热水,端至云楚岫手边。
“皇兄驾崩之时,尽管皇嫂以雷霆之势将当时尚为太子的楚天阔扶持上位,可不知何时,皇室之中流传出一种说法,那便是大周历代帝王有一支直属于自己的卫士,而楚天阔并非先帝想要传位之人,所以可以号令皇卫的皇令并不在他手中。”
“说白了,便是他这位置,坐得不明不白。”
云楚岫将茶盏放置一旁,闭目道:“时至今日,再讨论当初亦毫无用处。不如好好活在当下,比什么都重要。”
楚墨痕对他的回应倒有些吃惊,他试探性开口,“你……当真无心于那个位置?”
云楚岫侧目,远处无清正同云峥慌张跑来,这一幕恰巧落入他眼中。
云楚岫嘴唇不禁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柔声道:“我有心的向来是我意中人心里的位置,我向往的从来只是平淡的乡野生活。”
楚墨痕起身,眉宇间映现出一股隐约的动容之情,他双眸紧缩,慎重地问向云楚岫:“知还,你便如此信任我,放心将皇卫交予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