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无清才明白知还屡次出入醉胭脂的真实目的——一则是为了坐实自己的花名,二则是为了云族大计;同时从心底油然佩服云笙姑娘,亦对先前的误解感到惭愧。
“是我无能,不能拯救处于水深火热的族人,还要将笙儿推出去……”云楚岫的眸底瞬时染上了愧悔与悲怆……
无清心疼地将他轻拥入怀,以往皆是知还为他遮风挡雨,今日也换他为其提供一双可以休憩的臂膀。
高大的身躯紧紧依偎在他的肩上,无清这是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压在知还身上这些秘密的重量,让人无法喘息。
云楚岫贴在他耳边,喃喃道:“阿清,你说当日父皇如此宠爱母亲,爱屋及乌,甚至赐予我母族的姓氏,冠以云姓,终究是云族的福还是云族的祸……”
无清不知,他只得用一句常言来劝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无论是福祉还是灾祸,我都陪你一同承担。”
静谧而沉重的时光在这个回京的午后悄然流逝,直至顾小瑞前来叨扰。
他站在门外,说道:“王爷,玉宛姑娘哭着跑出了王府……”
云楚岫良久叹息一口:“随她去吧。”
翌日,朝堂上。
楚天阔尚未驾临,诸大臣在建章宫正殿内互相寒暄。
京兆尹梁才不怀好意,主动同刘义、魏国安二人搭话,“二位将军征战前线,击退匈奴,为我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真真是大功臣!”
刘义是个直快人,向来不喜花言巧语的吹捧,当下听得便鸡皮疙瘩起了满身。这种场面话他哪儿说得来?
朝堂不比军营,让他胡来惯了,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别人算账算到云将军头上,那他可真是千古罪人。
刘义咧着大口,露出白净的两排牙齿,笑得比哭还难看,放在背后的一只手趁机拉扯一下一旁魏国安的朝服,希望他的魏贤弟能帮忙救救场。
魏国安自是了解刘兄的脾性,替他解围,恭谨地作揖道:“梁大人过誉了。朝堂上诸位大人各司其职、克勤克俭,皆是我大周的大功臣。”
刘义跟着附和道:“下官认为魏佐领所言甚是。”
话正说着,楚墨痕谦和有礼地走了进来,同诸位大臣平易近人地打着招呼。
众人见势行礼。
荣相紧随其后,只不过今日的脸色甚是难看——镇远大将军等人凯旋归来,今儿个可不是要翻在凉州的旧账?
圣上暂且将荣信与杜威按下不提,尽管暂时封了嵘儿一个光禄寺大夫以示宽慰,可眼见云小王爷风头正盛,为了安抚边关数十万将士,难保不会从重处理荣信与杜威。
处理倒也罢了,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荣相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得透彻明了,原本压下的雄心霎时又惴惴不安,连云楚岫大摇大摆地来到建章宫,群臣恭贺凯旋之喜都未注意到。
直至云楚岫拍拍他的肩膀,荣相吓得差点跳到房梁上。
他转过身,一双飞雪花的老眼看清是云小王爷后,强装镇定,拱手道:“恭贺大将军回京。”
云楚岫一把揽过他那快散架的肩膀,略微远离人多之处,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相爷,您还记得荣信与杜威吧……”
果然这混世魔王没安好心眼,上来就试探他!
荣相早就想好了对策,他冷静道:“信儿是老臣的远方侄子,杜威……老臣记得似是多年前的门生……”
他说着便自嘲道:“年龄大了,好多事都不记得了。杜威貌仿佛许久没有过联系了……大将军如何有兴致问起这两人?”
荣相三言两语便把自己推脱地一干二净,云楚岫自是不信。
他故意压低声音,用仅容许二人听见的音量严肃道:“荣信身为凉州刺史,克扣粮草延误军机;杜威在军营率兵哗变,紊乱军心。相爷可要将自己摘干净啊!哪一条都是叛国的大罪!”
荣相佯装此刻才得知消息,顿时假装正义、勃然大怒道:“这两个畜生真真是罪不容诛!多谢大将军提醒,等圣上驾临,老臣一定亲自秉明,定不会放过这两个逆贼!”
一番陈词慷慨激昂,当真是比花娘夸奖恩客在床上英勇无敌的演技还要炉火纯青。
云楚岫眼底溜过一丝讥笑,若是让这老不死的知晓自己将他暗自比喻为花娘,肯定能气得立刻归西!
随着梁德英一声尖锐的“皇上驾到”,楚天阔昂首挺胸地登上龙座。
与匈奴一役纠缠多时,如今不仅大败敌方,还令凉州民生焕然一新。楚天阔喜不自胜。
他振奋道:“此次,镇远大将军不负众望,厥功甚伟。”
云楚岫:“臣弟万万不敢当。这军功,是属于戍守边关每一位将士的。”
“说得好!”楚天阔虽忌惮云楚岫,但击败匈奴此等可载入史册而名垂千古的丰功伟绩是出自天启年间——他楚天阔执掌的朝政之下,欣喜亦大过了内心的芥蒂,“边关将士每人各赏半年俸禄!”
云楚岫替那些将士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臣弟替万千将士感谢皇恩浩荡,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少老成的楚天阔露出罕见的笑容,就连语调也比素日平和了些,“镇远大将军即日起加封一等忠勇公,永享亲王与一等公双份俸禄,择日将将军印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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