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要瞧瞧这方幻境里的鹤月君是什么牛鬼蛇神。
谢归慈心底微微冷笑,但表面上的语调却轻轻柔柔。
幻境里的“昱衡真人”比真正的昱衡真人要好应付,他没有斥责谢归慈“不知廉耻、死缠滥打”,反而一口答应了下来——但是谢归慈并没有等到“鹤月君”的露面。
没有人知晓鹤月君如今身在何方。
得知这个结果的谢归慈正在擦拭凤凰骨匕首,冷亮的刀锋照出他多情双眼,似是柳叶簌簌抚过二十四桥春水。他轻轻指尖划过刀锋,留下一道淡红的痕迹,抬眼看向心神不宁的师延雪,微微一笑:“五师妹,你知道藏雪君眼下在哪里么?”
鹤月君退婚这件事倒是不打紧,见不到人谢归慈也就算了,反而是藏雪君薛照微的下落比较要紧,时间不能轻易耽搁,他也不敢肯定这是不是那狐妖设下幻境时布置的拖延时间的手段。
师延雪:“藏雪君自然在他自己的宗门内,大师兄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藏雪君虽然名动天下,可是我们渡越山和他从来都没有交集。”
“随口问问。”谢归慈垂下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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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照微平日不轻易出雾山,这位天下第一人的藏雪君不重名利,行事作风反而有几分隐士风范。谢归慈潜入雾山这一天薛照微刚好不在,听几个弟子说薛照微下山寻一味极其珍贵的药材。
他绕过几个巡逻的弟子,避开阵法,轻声叹了口气,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在幻境里头第一次踏足藏雪君的领域。不过这地方虽然各种陷阱阵法重重,但谢归慈却总是身体比意识还快一步地绕开那些危险,就好像他曾经来过这地方似的。
转角处几个穿着统一制式浅蓝色袍子的修士低声交谈着。
“宗主前几天带回来了一个人,我听看殿的弟子说那人长得很漂亮,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你们说,那不会是咱们未来的宗主夫人吧?”
“怎么可能!宗主虽然不修无情道,但是他可比那些修无情道的人还要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
“可是我听闻那人受了重伤,是宗主亲手把他抱回来的。便连这次宗主下山也是为了那人寻药。”
“你们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好像是宗主的恩人还是朋友……都不太像。”
“我听人说那人其实是鹤月君。”
“怎么可能?鹤月君和咱们宗主传言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
弟子们窃窃私语着走远了,谢归慈这才若有所思地从藏身的桃花树后面走出来。
鹤月君么?
果然薛照微很在意鹤月君的死,就连幻境都逃不开这一点。他心底微微叹息,可惜鹤月君的死亡是早就写好的结局。
据几个弟子说,“鹤月君”被薛照微藏在自己殿中,谢归慈绕了半圈才找到坐落在一片碧桃花中的雾山大殿,楼台亭阁,俱是玲珑不失大气,飞檐斗拱,碧瓦白墙,屋檐下悬着一排金色细铃铛,也精致非常,风一过便清脆作响,只是不太像藏雪君的品味。不过谢归慈倒是挺喜欢的。
因为是薛照微的私人领域,除了两个负责看守大殿的弟子,没有人敢靠近这里。殿内布置的阵法也只是平常阵法,谢归慈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就进了内殿。
内殿两侧镂空檀木架上摆放着古籍书卷,铜制九微灯白日未燃,灯旁设着剑架,但是今日并没有摆放刀剑,再看过去是薛照微平日用的桌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空旷单调,唯一的亮色是桌案白瓷瓶上供的一枝绯红碧桃花。
他随意扫了几眼就绕过绘着四时山居图的十二扇屏风,走到床榻边。柔软锦绣被褥间探出一张昏迷的、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但十分的病气也不损害他的俊美风雅,可以想见醒着的时候必定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谢归慈对这张脸是熟悉的,也曾经朝夕相对过许多过日日夜夜。
这张脸属于他捏造出来的身份——鹤月君江灯年。其实细看之下,这张脸上还有几分属于谢归慈的神韵,尽管他捏造时刻意避开与自己有关的一切,但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没有那么轻易消弭。
不过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把鹤月君和渡越山上那个籍籍无名的谢归慈联想到一起。
再次看到这张属于“鹤月君”的脸,谢归慈心里不得不说是有几分微妙心情的。但是他更多的是困惑——困惑于薛照微为什么要把鹤月君藏在雾山。
如果他没有猜错,薛照微幻境里的故事线应该是鹤月君并没有死在北荒,而是被救下,然后被薛照微带回雾山。
而且,既然“鹤月君”根本没醒,那送到渡越山那封退婚信是怎么回事?幻境故意迷惑他的障眼法吗?
想到此处,谢归慈眉心轻轻蹙起,忽而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他醒了么?”嗓音冷淡,如冬去春来时刚刚化开的冰。
弟子恭恭敬敬回答:“鹤月君并未醒过。”
…………
谢归慈看了看周围,发现薛照微的殿内布置实在空旷,没有可供他藏身的地方,而且想在藏雪君的眼皮子底下完全隐匿住,特别是这还是在薛照微的幻境里,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万一被薛照微发现了,反而难以解释——幻境的境主在明白这是幻境之前不会有现世的记忆,如果薛照微不记得他,那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藏雪君估计真会毫不留情对他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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