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问渊微微顿了顿,而后点头,“亦有其意吧。”
“亦?这么说还有别的意思?”钟岐云颇为感兴趣地望着谢问渊,“取字还需考虑这么多?”
瞧着钟岐云这好奇模样,谢问渊唇角微勾,解释道:“取字多数皆是依名而来,你名中‘岐云’本就有些高远缥缈之意,取‘远人’面上看来似有些相近之意,再加之钟兄本就是高才远识之人,就不知,你对这字是否满意?”
“满意!不单满意,还喜欢地紧。”钟岐云轻呼了一口气,站起身理了理衣衫,然后郑重其事地向谢问渊拱手鞠躬九十度,停顿片刻,再直身。
这是大晸人向心中尊敬、感激之人行的正规鞠礼,以期表明示者心里的感谢。
谢问渊眸光微颤,摇了摇头道:“钟兄行的这般礼,我倒是受之有愧。”
凝视着谢问渊,钟岐云笑道:“按照大晸的风俗礼仪,男子能够冠字便表其能自力更生、独当一面,冠字那日就算是人世的又一开端。即是开端,那就极是重要,而为我取字之人是你,你不受得,谁又受得?而且,我还听说冠字之人要为为他取字的人备上厚礼,你看我今天什么也没有准备......”
说着,钟岐云略一停顿,随即立即从袖袋里取出一个不及掌心大的袖珍罗盘,他身上从不佩戴什么玉佩,随身的物件就是这个小小罗盘了。这罗盘还是在他寻到了蔡老,得到蔡老助力之后专门让人研制的,比之寻常罗盘小了太多。
罗盘虽小但五脏俱全,做工细致、且指向精准,十分便于随身携带,对长时间在外奔走特别是航海之人十分便宜。因工
艺繁复,制造困难,差不多花费一月才造出,至今为止大晸也只有这么一个。
钟岐云不容拒绝地将罗盘送到谢问渊手中,道:“我在海上安身立命的东西有三样:一是共患难的船员、二是乘载的船只、三则就是这指明方位的小小罗盘,虽说它不值什么钱,但其价值于我而言比之金银财宝都贵重,我想不到比它更适合送你的了。”
谢问渊望着手上罗盘,他虽说对航海知晓不多,但他还是知道手中这罗盘与平日见到的很不一样。
无论是其大小或是样貌、做工等等都非市面上能够见着的,自然也不是钟岐云口中的‘不值钱’了。
“既然是安身立命的物件,便该好好收着,我不在海上奔走,这罗盘放我这里也是埋没。”说着就要还给他,但钟岐云怎么也不肯收回的。
“我拿这东西充当取字的谢礼,你不嫌弃便是最好的了,谁说埋没?它能伴在谢大人身边已是它的福气,你就收下吧,”钟岐云笑应:“再说送出去的哪有收回的理?”
推拒不过,谢问渊只能叹了一口气,收下了。
见谢问渊收下,钟岐云又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确实很是喜欢你为我取的字,远人、钟远人,这字听着便已觉得旷达开阔、利落干脆,让人心胸开阔、畅快非常,而问渊兄所说‘高才远识之人’更是意义非常。”
海风不知何时吹了起来,吹得窗棂啪嗒作响。屋中烛光摇曳,借着这明明灭灭的灯火,谢问渊望着目光坚定、未有半分虚假的人。
谢问渊眉眼微沉,低声道:“假若,不单这个意思呢?”
钟岐云一怔,眼眸一颤,似听清了又似没听清,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什么”二字后,谢问渊就已撇开了对视的眼,淡淡道:“无甚。”
钟岐云还想追问,谢问渊却已望向窗外月光星辰,开口说道:“时辰不早,既然事已了我已当出去了。”
说罢,他站起身向钟岐云微微拱手,浅笑:“钟兄,这次真的就此别过。”
“啊?这就走啊?”钟岐云连忙起身。
谢问渊点头,随后不待钟岐云多说一句,转身就往房门走去。
只是,双手且才触碰到门扉,一只手就蓦地从身后伸了过去
,将房门按住,不让他打开。两人本就身量相仿,这一靠近,谢问渊背部几乎就要贴在钟岐云胸口。
谢问渊动作顿住,静静地不再动作亦不回头去看,只听着站他身后离他极近的人深吸一口气,几乎像是在他耳边耳语一般,低声道:“既然,问渊兄想问的都问完了,想说的也说完了,那现在是不是轮到我问问渊兄一个问题?”
极近的距离,低语的气息,钟岐云沉沉的呼吸一片片地抚过耳廓,震颤耳朵,谢问渊有些不适地微微偏头,却也不能躲过。
他没有应声,钟岐云其实也并未准备等他回答,他静候片刻,又开了口:“你......为什么会问我陆家和我结亲之事?你其实是在意的,是不是?”
他不傻,当然知道谢问渊对于不在意不关心的事,是绝不会费心神去关注,胡宁蕴那样与谢问渊还有些亲缘关系的表妹夫婿是谁,谢问渊都尚且不太在乎,更别说陆晃女儿了。不是因为陆雪娴,那......
不可否认,在听到谢问渊问出口时,他心头如何的狂喜,又是怎样的纠结。狂喜着谢问渊可能的在意,纠结着这人或许出于想要逼他赶紧成亲的心思才会说那些话。
他看不清谢问渊的心,也明白,如今的自己还不到能够随性的地步。
这个问题,终究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
两人就着这般姿势不知沉默了多久,直到大风吹进厅室,一直随风摇晃的烛火‘噗’的一声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