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群情激奋,躲在暗处的谢云澜见状心道不好。
他和韦承之假意分开,实则暗地里又和沈凡一起回到此处,躲在韦承之和格桑不远处,一直暗中盯梢着。
此刻谢云澜见百姓们已经要上手去捉拿格桑,立刻和沈凡一起从藏身处出来,想要阻止愤怒的人群。
然而格桑本已经被这些百姓们吓得不住发抖,再看见昨日便对她拔剑的谢云澜和沈凡,极度恐惧之下,情绪再次崩溃,她嘶声大叫着。
元戎铁骑昨夜被冰封入湖底后,便成了一座座静默不动的雕塑,可此刻,像是感应到女孩的召唤,他们漆黑的眼洞里闪过一抹红光。
僵硬的盔甲突然开始颤动,在下一刻,它们猛地在水中爆裂,从恐惧和怨恨中吸取了足量的养分,化为庞大的黑气,汇聚在一起。
一只百丈长的巨大妖蛟狂啸着冲出水面,它裹挟着漫天风雪,直奔涯州城而来。
人群在妖蛟的吼声中颤抖,谢云澜和沈凡也是神色一变。
韦承之意识到是格桑的恐惧催生出了这只妖蛟,他连忙抱住格桑,安抚说:“不要怕,有爹在呢,有爹在呢,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
格桑的嘶喊声小了一些,她出生后不久父母便不在了,在她人生这短短七年中,其实也一直期望有那么一个高大的父亲,能够在她被别人欺负时保护她,能够在此刻带她回家。
“格桑,”韦承之帮格桑擦掉眼泪,许诺说,“我一定带你回家。”
可格桑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回应的却是一道猛然爆发的大吼。
“你骗人!”格桑大喊着,周身突然掀起一股狂乱的风雪,将韦承之逼得从她身边退开。
地面同时出现裂缝,有一截绿色的藤蔓从地面钻出,它攀上格桑的脚踝,又渐渐攀遍格桑的全身,它将格桑一点点吞没,最后在城中心,开出一朵巨大的格桑花。
妖蛟来到格桑花上方,随它一起袭来的风雪也彻底吞没了此地的人群,惊慌的神情凝固在他们脸上,城中百姓在此刻尽成冰雕。
唯有被魂火护持着的沈凡谢云澜韦承之三人仍存活着,但随着雪势的一点点的加大,妖蛟的魔力一阵阵加强,沈凡手里的魂火越来越微弱,难以抵抗这滔天之威。
好在,在它彻底熄灭前,梦醒了。
谢云澜和沈凡醒来后立即下床,想要去找韦承之问询梦中之事。
韦承之却暂时无暇朝他们解释什么,他醒来后立即前往曹金玉一行人所在的那处宅院,他在屋中各处寻找着,却如昨天搜寻过此地的官兵一样,一无所获。
跟着过来的谢云澜和沈凡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无用功,却见韦承之在搜寻无果后,突然怔怔地跑向后院的一块泥地。
那泥地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唯有一朵刚刚破土而出的小花。
是格桑花。
韦承之直接用双手开始挖掘,谢云澜也意识到了什么,叫来官兵一起帮忙。
片刻后,泥地被完全掘开,露出一具被埋藏于地下的孩童尸骨。
格桑花的根系缠绕进尸体的血肉中,便如梦中的那般。
它是一朵扎根于异乡的泥土,再也无法回家的格桑花。
天空有一抹抹白色飘落,又下雪了。
第76章
众人站在雪中,与那攀着血肉生长的格桑花一起,齐齐静默着。
片刻后,谢云澜打破沉默,看着那土坑里的骸骨说:“这是格桑吗?”
韦承之跪在地上,嗓音嘶哑地说:“是她……”
一个多月下来,尸体已经腐烂到辨不清模样,但韦承之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格桑。
那个在梦里鲜活灵动的小姑娘,在现实中早已是一具冰冷的骸骨。
“怎么会这样……”谢云澜喃喃道,他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与格桑在现实中见面。
这让他意外,却又好似不那么意外,梦境的最后,格桑为什么会说韦承之是在骗人,不是因为她不相信韦承之,只是因为她知道,韦承之做不到。
但是为什么会是这样?在一个多月前的秋天,格桑分明还应该是活着的。
梦境中他和沈凡虽然就躲藏在韦承之和格桑不远处,但他其实并没有听清格桑和韦承之的对话。
韦承之抹了抹泛红的眼眶,他稍稍收拾好心情,将格桑同他说的经过又对谢云澜和沈凡讲了一遍。
一个多月前,格桑因为再次试图逃跑被抓回来,曹金玉一行人为了泄愤反复地将她按进水中,她虽然没有因此溺亡,幼小的身体却因此发起了高烧,在那个孤冷的秋夜里,一个人躺在柴房中慢慢死去,死前仍喃喃着想要回家。
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唤,便如白天时也没有人帮她一样。
唯有魔回应她。
梦域也由此展开,害死格桑的罪魁祸首,曹金玉等人以及在街上对格桑见死不救的百姓,便是最先被卷入梦域的一批人。
再然后,梦域一步步扩大,逐渐发展到今天的规模。
真相已经清晰明了,但韦承之此刻仍有一事不理解,活人可以做梦,这理所应当,而已死之人,竟是也可以做梦吗?
“不可以。”沈凡说,“梦境是人的一部分,它跟灵魂一样,承载着一部分人的意识,一般人死去后魂魄会直接散去,梦境也随之消失,但是在某些外力的干扰下,可能会暂时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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