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西辞记不得了,只感觉记忆里那些模糊的画面被强制带起,挣扎着,却看不清楚。
西辞略微朦胧的眼神从方才的激烈里渐渐聚焦,他仰头看着顾浔,努力保持着一贯平和的样子,眉头却轻轻蹙着,“小浔,借我点时间……容我想清楚。”
梦境里的时间不长,西辞却觉得过得比过去的千年时间更让人沉溺。他几乎快接受与顾浔在一起那种心间会跳动的岁月时,过往却剖开了一道口子,告诉他,你还有未完成的使命……你或许还有要等的人。
顾浔沉默了许久,替西辞把腰带系了好几遍,才缓缓开口,“若我不借呢?你方才答应了,你是我的。你不想他好不好?他都死了!你忘了……好不好?”
西辞看着顾浔泛红的瞳孔里似乎马上要涌出来的情绪,嘴唇动动,话还未说出口,顾浔苦笑两声接到,“都经历过了……怎么能忘了呢?若你的清陵真是为他建的,墓碑真是为他立的,婚书也真是为他刻的……”那你该多喜欢他啊。
“算了,我借。你慢慢想,最好想不起来,最好忘了。若……”还是记得,顾浔能怎么办呢?
顾浔抬手覆上西辞脸颊,替他抚开微蹙的眉头,垂着的眼里有无限柔情,“哥哥,我早就想胡作非为了。”
这次,他想他是说真的了。
*
两人之前的气氛莫名变得微妙了许多,仿佛这场梦境换了主题,变成了两个人之间各怀心事的拉据。
燕无的故事变成了背景,顾浔只死盯着黑袍子出现的每个画面。
黑袍子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坏得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他残忍,不择手段,除了西辞,人命在他眼里仿佛只是尘沙一样的玩具。
他几乎将燕无千刀万刮,却又不让他死去,他养了一群蛊虫喂养的怪物,比帝王的影卫还忠诚。
西辞怎么会喜欢他呢?可顾浔却没信心否认。梦境里只能看到燕无出现的画面,那黑袍子果真未在西辞面前再动过手。
顾浔这才发现,为何泱泱中州会那么快濒临灭国——这人几乎掌握了中州的命脉,仙师和帝王,不过是他的傀儡罢了。他维持着中州的安好,不过是怕西辞生气。
不过藏得再好的秘密也有暴露的一天。
燕无当了那疯子的药人。在暗无天日的太息台关了三年。
再次出来时,便是太息台那疯子疯了,逼死丞相,逼王退位,中州大乱。燕无联系西临的兵打算趁乱灭了中州,谁知道那疯子把自己炼成个只会听他话的傀儡。
其实疯子不常杀人,听说他是因为和谁吵架了,生气起来,就灭了一个国。
西临最先来犯,带兵的是楚喻。
燕无怎么也没想到,终有一日,他会与楚喻刀剑相向。
楚喻知道他没死。蛊酒转换宿主后,原宿主能有感知。
燕无以为楚喻是来救他的。
楚喻自从身体好了后,本该活气一点儿的,可没想到,比原来更瘦了。
他穿了一袭白衣,发着狂把人杀干净才冷静下来的燕无瞥见那抹身影后,刀落了地。
他仿佛看到糖的孩子,所有受过的苦难都不做数了。
楚喻拍拍怀里的人,残缺的燕无让人心疼。
这人怎么那么笨,说好当自己的将军,说好回去的。
燕无这辈子没哭过,温热泪水打湿楚喻胸口时,他感觉自己麻木的心尖被什么灼烧得滚烫。
“乖,不哭了。”楚喻一时失了理智,亲了燕无好久,才弯着月牙眼对他说,“我们一起回家。”
燕无很用力点着头,忽然瞪大眼睛。
“骨灰很轻的。”楚喻笑着朝一靠,一柄嵌在椅背上的冷刃很准很稳的刺向了他的心脏,血如流水止不住,他却一直在笑,“燕无,我还你自由,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燕无疯了似的去捂伤口,手被割得千疮百孔。
“我不要!小千,停下!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有你……只要你!”
楚喻抬不动手揉他的脑袋了,“傻子,我死了,你就自由了啊。”
楚喻掀起眼,看中州和西临几万战事息鼓偃旗,自小累积的恨意又泛滥上来,他垂眼恳求似的看着燕无,“你自由了……就可以替我杀人了。杀好多好多人……替我铺满去地狱的路。”
弦一下断开——
“我教你啊。
教你变成利刃,让你为我杀人。”
楚喻教燕无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
“我杀、我杀……我把他们都杀光好不好?”燕无哄着楚喻,“你不要走,好不好?”
“不好。”楚喻蹙蹙好看的眉头,“你是傻子吗?我不死你就要死呀。”
“那我死,我杀了那么多人,我活该下地狱的,你不一样,你那么好——”
“嘘——我不好,特别坏。”楚喻食指虚虚抵在唇边,弯了弯眼,向椅背靠了靠,刀刃刺得更深,他“嘶——”一声,却仿佛在享受这种痛感。
燕无疯了似的想去抱他,却被楚喻的话生生刺得僵直住——
“你是这些年,唯一对我好的人。你是一条不错的狗,听话,忠诚,所以只能是我的。”楚喻说得像撒娇,“这世上没什么能让我难过,可一想到你死了,我就觉得孤独得笑不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