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琪盯了铜镜半天,又转头望向灵香儿头上的双丫髻,用手扒拉一下其中一个小啾啾:“你这发髻也不错,明儿给我梳个和你一样的?”
“啊?!”
乔琪绽放出一个笑来,灵香儿那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以前听说书的说过的“烽火戏诸侯”,她突然觉得周幽王如果是为了看这样的笑容,一切也可以理解,又庆幸自己只是个贫穷的小绣娘,如果是帝王,肯定昏庸无道。
正这时候,福海叩门进屋了,拿着一个簸箕问:“这要收在哪?”
“不知道。我没见过,看着好玩,就买了。”
灵香儿道:“东西我来收吧,这要放在厨房。不过既然不做饭,这个买来倒也没用。”
“这是做饭用的?”乔琪居然饶有兴致的探过头来。
灵香儿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乔公子是花多少银钱买的?”
“只要二两银子。”乔琪说完还有几分得意。
灵香儿差点没背过气去,心道:“奸商啊奸商,二十文的东西,收他两千文!”
她面上强沉住气:“乔公子,买东西大多时候是算铜钱的,并不都算银子。”
乔琪蹙着眉,盯着灵香儿的眼睛,把灵香儿盯得耳朵尖都红了,才又懒洋洋的开口:“那香儿姑娘为我们做饭为何算银子不算铜钱?”
一语惊醒梦中人,灵香儿只好干笑两声道:“顿顿鸡鸭鱼肉自然贵些。”
她说完赶紧心虚的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她见乔琪半晌没有动静,以为他不再追究,才松了口气,一转脸,却感觉到乔琪的气息就在耳侧,几乎与她面贴着面,她整个人被乔琪的香拢着,耳边绕着他的声音:“香儿姑娘不会骗我吧!”
全是他的气息,灵香儿赶紧往后退了一步,道:“不会不会。”便低着头跑了。
在乔家忙活了一上午将房间都收拾妥当之后,香儿才提着篮子出门买菜,先去李婶家的肉铺切些肉,李婶闲话道:“今天早上那位公子是什么人?”
“不清楚,只知道他家姓乔。”
“这午饭是做给他的?”
灵香儿点了点头。
李婶道:“有句话婶子还是得讲,他今日救了你的命,你准备些吃食报答他是应当的。只是他家两个男子,你家又只有两个姑娘,你常去他家,他又没和你定亲,传出去坏了名声啊!”
香儿笑笑:“我一个自幼走街串巷的人有什么名声,再说今日若是真被卖到了青楼以后更不用再提名声了。”
李婶叹了口气:“我们香儿也真不容易,我瞧着那位公子不像我们一类人,生得也过于美貌了,总觉得不会在我们这里久住,我怕你年纪轻轻和他接触久了,有朝一日他回到他原来的生活,你却再也瞧不上别的人,一辈子就剩下伤心了。”
灵香儿明白李婶这句是掏心窝子的话,便道:“婶子提点的是,我不敢肖想那些,只想尽快存够银子带着熙熙去上京治病。”
她买好肉菜便提着篮子往回走,才走几步,就听见身后哒哒的马蹄声,她转过身去,刚好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四目相对,那人一身甲胄,生得挺拔英武,剑眉星目,炯炯有神,他睥睨着开口问:“小姑娘,你是本地人吗?”
灵香儿点点头。
“你可知这个小镇上近日可否搬过来了什么人?”
灵香儿道:“这镇子虽然不大,也有几百户人家,哪家来了个人,确实不清楚。”
那人皱眉道:“他就算穿了乞衣,也难不引人注目,你怕是没见过。”他说着便策马继续前进了。
灵香儿自幼走街串巷的做生意,最是有眼色的,心里明镜一般他是来找乔琪的,那人才一走,她便操着小路,一路狂奔来到乔琪家中。
乔家院中的白梨树被春日的软风一吹,沁出浅淡的梨香,乔琪半卧在树下的软榻上,如玉的手指拿着本书细细看着。
灵香儿望着这一幕差点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她正了正神色,才奔向乔琪急切道:“乔公子,今日街上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家在找你!”
乔琪将书放下,露出一张矜贵的脸,看着她手中的篮子蹙眉道:“还没做好午饭?”
香儿这才想起他说不按时吃饭胃疼的事,忙道:“我这就回去做。”
乔琪好似完全没听见她方才说有官家找他的话,又气定神闲的看着书。
灵香儿回到家,把买来的里脊肉切成细条,放盐和鸡蛋腌好,又将鱼去鳞破肚收拾干净,再将蒜苗洗净切成小段,又去鸡笼里捡了几个新鲜的鸡蛋,不多时糖醋里脊,清蒸鱼,蒜苗炒鸡蛋便做好了,香儿先将熙熙的饭菜盛好,又柔声道:“熙熙先吃,姐姐就回来。”
灵熙露出一个顽皮的笑来:“姐姐是要给隔壁的好看哥哥送饭吗?”
“人家付了伙食钱。”香儿嗔怪一句便提起食盒出门去,她刚才做饭时候炒菜声大,并未注意门口的马蹄声,那辆官家的高头大马此时已经停在了乔家的大门外。
灵香儿见状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食盒攥了几攥。
第4章 凑钱做生意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叩门,门却吱呀的一声被打开了,竟是那英武男子满脸怒气的推门而出,正巧撞见了灵香儿,便十分赌气的斜睨着她,冷哼了一声。
香儿也不恼,只不卑不亢的侧着身子让出条路来。
进了门,却见乔琪依旧半卧在白梨树下的软榻上,今日他穿了件碧绿色广袖长袍,衬的肌肤莹白如玉,他半撑着头,樱口薄唇抿成一线,竟宛如嫡仙下凡。
见了香儿进门,他略微抬了下眼皮,懒洋洋道:“福海有事儿出门了,你陪我用午膳吧。”
灵香儿呼吸一滞,虽说素日里她也在李婶家和大壮哥一起吃过饭,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和乔琪在一起又不一样,就,就让人特别紧张。
她低头偷瞄乔琪,乔琪一双眼也盯着她,全没有红尘气,只是稚子一般的诚恳,他生得又实在漂亮,灵香儿实在没有对这么好看的异性说不的能力,便将食盒摆在了当院里。
她爱看乔琪吃饭,总觉得和他们吃饭不一样,他身上有种宠辱不惊的闲情逸致,吃东西都让为他做饭的人感觉是荣幸。
她看着乔琪,欣赏着乔琪,乔琪也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香儿才发现自己的腮帮子圆鼓鼓的,活像只蠢松鼠,她一下子觉得自惭形秽起来,脸颊上飞上了一层粉嘟嘟的绯色。
可这份娇憨乔琪却是全然没见过的,她素日在宫中见过的娘娘吃的都和雀儿一样少,各个都好像是画中的人儿。
美食永远能给人带来幸福感,人间烟火最能抚慰人心。
乔琪突然也想像灵香儿那样肆无忌惮的大吃一口。
他果然就那么做了,青菜爆浆的汁水在口舌中迸溅,宇文乔琪终于感觉自己是个真实生活的人了。
灵香儿与他四目相对,只想着为何人家怎么吃饭都自有一番美呢。
乔琪眼中却含着化不开的笑意,柔声道:“还是香儿懂生活。”
午饭过后,灵香儿便去布行采买做丝帕的料子。
正见到刘掌柜愁眉不展的和内人商议:“杭州过来的这几匹布帛走水路出了点事故,怕是有好些不能用了。”
再过月余便要立夏,夏天里贵人们大多会穿布帛,是种平纹丝绸加大 麻的茎杆捻线织成的,很金贵。
如她们这样没钱的老百姓,夏季就只能穿大 麻做的布,大概因为如此,平民也常叫作布衣。
灵香儿顺着她的目光去看那几匹布帛,确实好多地方有了水渍,若是下水洗了便成了旧料子。
掌柜媳妇道:“要么便宜处理吧,个人用着洗洗过水也无伤大雅。”
灵香儿边挑做丝帕用的料子,边问道:“刘婶子,这几匹过水的布帛怎样卖?”
掌柜夫人道:“自用不碍事,就按市价六折给你。”
灵香儿心中一动:“我若是都要了,算市价半价行吗?”
掌柜道:“若是都要,只收你十五两,但这料子可做不了丝帕,你定了便不能退货。”
灵香儿略思量了一下道:“刘叔,我三日后我给你答复,若是有人先买了,您也正常卖。”
她一路小跑回到家中,翻出了她娘留下的那本《苏绣技法》细看,那几匹锦缎上的水渍面积不算大,若是能绣些纹样在上面,能再卖个好价钱,她每日早起晚睡些辛苦些,一个月也能绣完,到时候正是入夏穿布帛的时节。
若是能按市价卖出去便能赚够十五两银子,那可是她一年也赚不出来的大钱,眼看熙熙就要八岁了,若是不能存够一百两妹妹恐怕就没有命了,只是这十五两的本钱她却还缺不少。
去年她爹爹过世之后她才开始走街串巷的做生意,每日所得不过维持个衣食住行和妹妹的药钱,哪里有积蓄,若不是昨日隔壁的乔公子向人伢子索要了十两银子,这生意她更是连想都不敢想了。
灵香儿抬眼看了看那扇坏掉的木门,中午大壮哥回家吃饭的时候李婶子让他先修上了,虽说开关门十分不便,但总归还能用,只好先将就了。
下午时候她便又走街窜巷的叫卖起绣好的手工,一日全卖完能赚400钱,赶上阴天下雨没有生意便在家做工,等到放晴了再拿去卖。
日常赚的钱不过是够两姐妹每日餐食和吃药的,但今日隔壁公子才救过自己两姐妹的命,还给要来了十两银子,说好了顶上本月的伙食,也断断没有言而无信,克扣恩人的道理。
可若是用这十两银子当本钱,每日要增加一倍的餐费便没有了着落。
所以今日晚间她给乔琪送饭的时候,脸上的笑便少了许多。
福海在王府多年,习惯了察言观色,她才一走便对乔琪道:“公子,我瞧着香儿姑娘今儿好像有心事。”
乔琪慢条斯理的吃晚饭,全然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她家的门也没换,是不是公子要人伢子赔的银子少了,她又不好意思说,还另外承包了我们俩的伙食!想不到香儿姑娘这样一个小女子竟然如此有情有义,知恩图报!只恨老奴没用,手臂受伤,还要个小姑娘养活,惭愧啊惭愧。”他说着说着竟羞愤感激的快要落泪。
乔琪终于吃完了饭,一边净手一边悠然道:“那你就还把之前说好的十两银子还她,剩下的五两你还够吃药吗?”
“老奴刀口舔血过日子的,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晚饭过后,福海依旧去给灵香儿送还食盒,他又拿出十两银子道:“我家公子见香儿姑娘这门还没换,想是要的赔款少了,又要姑娘出伙食,心里过意不去,让我还照原来说的将这十两银子给姑娘。”
“福叔,乔公子要的银子能做二十扇木门了。”她便将今天下午之事原本的对福叔说了。
“既然香儿姑娘做生意要用银子,那这银子姑娘便拿去用吧,赚了钱姑娘也不着急还,只依旧负责我家饮食,另外还有个不情之请,我这伤恐怕还得几个月能好,在那之前麻烦姑娘帮忙照顾公子日常。感激不尽。”他说完正重作了个揖。
香儿赶忙扶起福海道:“福叔说的哪里话,今日乔公子救了我们两姐妹的命,若不是乔公子出手相救我此时恐怕已经...而且这房产也被人占去了,熙熙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家破人亡我还做什么生意,公子这样的大恩香儿能有机会报答深觉欣慰,如今又雪中送炭,我简直不知道要怎样感激了,照应公子的事,香儿义不容辞。”
她又道:“若是公子不急着用银子,那这十两便算事入资,日后香儿就算开了绣庄,每年的分红也给公子一半,绝不食言。”
福海回家后,给乔琪讲了刚才和灵香儿说的话,乔琪只仰头望着苍穹繁星,好像在听,也好像一句没听进去。
福海也不奇怪,他们家公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做什么听什么都不走心,好像这世界和他之间始终隔了一层纱,很近,但却永远看不真切眼前的人。
他又喋喋不休的说了一会儿,乔琪终于有了点反应,淡笑的转过身来,悠然开口道:“今日翎羽来过。”
福海一听,竟一个踉跄,险些没站住。
第5章 恩情又多了一重
“这千里迢迢的,才落地两日,怎得就找来了?莫不是大公子还不放心叫五公子一直跟踪着我们?”
他又上前一步凑近乔琪,轻声道:“大公子这样忌惮公子,公子若是有心…”
乔琪懒洋洋的转过身,一脸不耐烦:“大哥爱操心,我却没闲情,这天下人的事,谁愿意管便管去,我且得睡了。”
“是。”福海躬身道:“那明日便由老奴去探探五公子的虚实。”
乔琪没回话,只兀自的回房去了。
第二日一早,灵香儿便将蒸好的小笼包捡了两屉,又呈好蔬菜粥,拌了穿心莲,还将自家腌好的咸鸡蛋挑了两个冒油的一并装进食盒送到乔琪家去。
“香儿姑娘今日倒早,我家公子还没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