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苍老又粗哑,听得让人心惊。
曾绍明听话惯了,老老实实地开了口:“炸小豆呀,老人家你要吗?”
桐庐散人实在手痒,已经懒得再给曾绍明暗示的眼神了。
他徒弟那简直是深不可测的机敏。
那老者回头看他一眼:“不要了,我咬不动。”
曾绍明点了点头,又热心地给马车上的另一位年轻人分了些,然而还剩不少。
“师父,我给你留着的。”
“……”
“……”
“我真的不要。”
曾绍明的脸色当时就有点变了,一颗颗沉默地扒拉着小豆。
桐庐散人眼皮直跳,干脆微微拉开点马车门,从缝隙往外留意着四周。阴天云雾灰蒙蒙的一片,除了他们其余人皆是在御剑飞行,他们前后左右均有花家弟子看守。
御剑在最前的是花未红,桐庐散人能清楚地看到他火红而又精致的衣袍一角,半隐藏在云雾里。他远远飞在最前面,周围一个弟子都没有,连背影都是冷漠的。
单是看这个背影,桐庐散人就觉得有些不好。
“不要?可你不是最爱吃了吗?”曾绍明动了动嘴唇,看起来委委屈屈的。他把东西从自己衣襟里拿了出来,在桐庐散人的耳边晃了晃,不厌其烦地又劝:“师父,这可是炸小豆。”
听声音,曾绍明倒还像是有些急了。
桐庐散人真是服了曾绍明在某种方面的毅力。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拿不拿都一个效果,他装得也辛苦,干脆也就坦然了起来。桐庐散人收回视线终于松了口气,还是接过了布囊,抛一颗用嘴接一颗,一个都没浪费。
自暴自弃。
他倒是想揍曾绍明的,但是曾绍明也是不知道的,怪不到他头上,也下不去手。
曾绍明见他终于接了,抿嘴笑了下。
桐庐散人长叹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曾绍明的腿上。
“小曾,以后多生几个孩子,你真的非常适合当一个英雄母亲。”
“啊?我是男人啊。”
桐庐散人没理他。
曾绍明无知的干脆,没理解话中的意思,也时不时从布囊中掏两颗吃着。
那老朽依靠着木门,粗糙的手掌支撑着自己,微微阖上了眼睛:“年轻人放着大鱼大肉不爱,偏偏爱这个,这有什么好吃的?干瘪得紧。”
曾绍明接着话,咯吱咯吱地嚼着嘴里的小豆:“可能是每个人喜好不同,我当初也觉得不好吃,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
那老者没有接话,马车内一阵诡异的沉默。
平静了半晌。
桐庐散人半躺在曾绍明的身上用嘴接着小豆,觉得透进来的风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他猛然坐起身,扒开门看了眼。
飞翅在渐渐收拢,花家的弟子已经把他们的马车围了起来,他们都在往地面上慢慢地降。
桐庐散人心道果然避不过,然后抬手不动声色地贴了几道符在曾绍明身上,一脚踹开了门。即刻就有持剑的花家弟子堵了上来,各各手中都拿的有捆仙锁,眼神比刀子还要凌厉。
曾绍明想说话,被桐庐散人捂住嘴藏在身后。
那汉子见这情况吓得不轻,缩在马车里一动也不敢动。
那老者站了起来,松开手掌,一颗被捏得粉碎的小豆从他指尖滑落。曾绍明其实掉了两粒,一粒正巧落在他的衣袖中。
他之前把那粒小豆放在指尖慢慢地摩挲着,在宽大衣袍的遮掩下,谁都不能看清他的动作。他摩挲得极其缓慢而又细致,但是合掌却是快的,他在隐秘的地方,把那颗小豆攥在了手心。
很快就碎成了粉。
马车已经落了地。
桐庐散人慢慢地站了起来,按上了剑,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这个身量陡然拔高的老人。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老者把他粗暴地往墙上一推,一双眼睛幽黑不见底,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把剩下的两个人给我拖出去。”
几名花家弟子恭敬一抱拳:“是。”
桐庐散人放下剑,慢慢地举起双手,倒是挑眉笑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我又不反抗,至于动这么大的火?”
那老者终于慢慢地松了手,用手在自己面上抚过,面露出了他原本那张极其俊美阴郁的脸。他脸色雪白,趁得一双漆黑的眼睛就像是鬼。
那汉子安安分分地被拖出去了,曾绍明抱紧马车门还想说什么,被上前一步的桐庐散人干脆一手刀劈晕了过去。
他尽力忽略一旁的花未红,把曾绍明丢给一个花家弟子,还算是礼貌:“劳驾这位小兄弟了,把他随便找一个地方放着就行。”
花未红站在离桐庐散人极近的地方,冷脸看着这一切。
桐庐散人回去坐下了,见花未红仍然站着,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吧坐吧,我哪里惹你生气了花城主就要这样勃然大怒?”
花未红完全不吃这套,他轰走所有的花家弟子,扯着桐庐散人的头发把他按在侧榻上,掌心都已经按上了他的心口,凉飕飕地吐出几个字。
“你是谁?”
桐庐散人的后背砸在马车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他轻轻地嘶了一声。
“一个低调的隐居高手,你可以叫我桐庐散人。”
桐庐散人强迫自己和花未红对视着,面上端的是云淡风轻,但他觉得自己随时都能猝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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