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默有点奇怪。他知道王大树一家是全家跟着工地的,他们过年不会回老家的,而选择留在工地做看守,今天不该这么冷清才对。他轻轻敲了下工地大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推开门走进去,瞧见板房那边亮着灯光,依稀听见些许人声。
“哎呀,你们真的是哦!说好了看工地的,现在突然说要走,这大过年的,我上哪里去找人来代替?而且你这哪是和我商量,你这是通知我哦!人都走光了才告诉我是吧?你让我今晚自己一个人守?”张工头非常不满意地大声嚷嚷。
王祯依然弯着他的老腰,非常恭敬地说:“张工头,真的是有急事,否则我也不想给您找麻烦。您可以扣我家那几个孩子每人半个月的工钱,再重新找人来守。张工头,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就腆着老脸再麻烦您一次,我们真的是有急事要走,您把工钱结给我们吧。”
张工头骂骂咧咧地开口:“算我倒霉!遇到你们家了!好不容易在这边安顿下来,就安安心心待着,我都给你说了今年下半年帮你联系朋友帮忙,让几个孩子上幼儿园的,孩子不读书行啊?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你这老骨头也是,一天到处折腾个什么劲儿?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有毛病!”
王祯没吭声,安安静静地听着。
张工头火气很大,嘴也不停歇地骂,然后把挂在腰间的小包扯下来递给王祯,说:“工钱全在这里了,不扣你们的,另外,我给几个小孩儿一人发了两百的压岁钱,都在一起了,拿着就赶紧走。我告诉你们,今天离开了我的工地,以后就再也别想找这么好的了!你们找不到事做的话,也别回来找我,我可是不会管你们的!”
王祯打开包看到那么多钱,慌忙道:“那怎么好?您还是……”
“行了行了,你可别给我添堵了,赶紧把东西收拾好走人。”张工头大声说着,走出板房又回头说了一句,“你们要是还要回来的话,得在八月份之前回来,不然那几个小屁孩儿就办不了入学了。”
王祯看着眼前这个五大三粗又凶狠的男人,浑浊的老眼不停闪烁着。他活了好多年了,在人界也好多年了,他见识过许多人,恃强凌弱有之,寡廉鲜耻有之,忘恩负义有之……但更多的,是像张工头这样的人类。他只是芸芸众生之中最普通的一个,他而且有无法忽视的恶劣性格,但内心却是柔软的,能把你拉一把的时候,绝不踩一脚。
以后大概不会再见,王祯抹了把脸,赶紧叫住张工头,说:“您等一下。”
王祯掏出一个香囊形状的东西塞进张工头的手里,说:“这是我求的平安符,很灵验的,您挂在车上。”
“老封建迷信。”张工头说着,还是收下了,最后俩人互相看了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张工头转身走出了板房。
薛默走到这里刚好就撞见了他,张工头见到薛默脸立刻就拉了下来,不高兴地说:“警官,咱们这儿不是又惹上什么麻烦了?你怎么又来了?”
“不是,我就是来看看大树他们。张工头,他们人呢?我怎么看今天好像没人守工地?”
说到这里张工头又是火冒三丈,他指了指亮着的板房说:“都走了都走了,辞职了!妈的给我找一大堆麻烦!现在就剩下他们家老太爷在,有什么事情你去给他说。”
说完这句话张工头就气呼呼地离开,没给薛默再多问的机会。
薛默走进房间,王祯正在弯着腰收拾仅有的几件小东西,急匆匆的的样子,见薛默来了,腰又弯的更深,好像他根本直不起腰来。
“王爷爷,你好,我听张工头说你们辞职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王祯笑说:“麻烦您记挂了,一些家乡的小事情,孩子们都先走了。”
“那真是可惜,我还说见见小六他们几个孩子。”薛默有些失望,原本还有好多话要说的,但看王祯似乎是很着急,就把礼品递给他说,“现在您是立刻就要走吗?就您一个人吗?你去哪里,我送送你吧。”
王祯并不想节外生枝,推拒着薛默带来的见面礼,两个人拉扯了好一阵,王祯才无奈地收下东西,又对薛默表达了一连串的感谢。
薛默见他实在是着急,似乎没有和自己多聊的念头,也不便多留,匆匆说了再见便离开。
走出工地之后,薛默只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王大树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怪怪的,比如这个工地的孙浩,莫名其妙跑到了桷树城被谋杀,再比如这一家人着急惶恐地要离开。很多事情都像是笼罩着迷雾,薛默觉得奇怪,可他也想不明白。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往工地的方向看去,只见距离他最近的那栋在建的大楼已经快要完成了主体,脚手架都拆除了一部分。大楼顶部的亮着几个探照灯,把周围一圈照的如同白昼。
也就是在这时候,薛默恍惚觉得自己看到那栋房子楼顶站着一个人,那人站的位置像是在脚手架一根钢筋的顶端,这个姿势,哪怕是专业的平衡选手,不借助工具也很难完成,薛默心中那些奇怪的念头更加浓厚,他用力盯着那人,而后便见他转身往后跃下,非常灵活地往地面去,再然后,薛默就看不见人了。
职业敏感让薛默意识到了这个奇怪的人不怀好意,他心中一紧,立刻去摸自己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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