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启朗笑,手指眷恋地擦过莫惊春的脸颊,低喃的话如同情人絮语,“子卿啊,从我踏上帝位开始,整个皇朝,就是风雨飘渺。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压抑忍让,为了让本性不流露罢了。”
这样暴戾恣睢,为所欲为的君王,又怎算得上明君?
“……郎君,郎君?”
墨痕的叫唤,将莫惊春猛地拉回了现在。
莫惊春捏了捏鼻根,像是在掩饰什么情绪,“方才你们说,林氏和窦氏,也有了交流?”
墨痕点头,“正是。”
林氏自从林御史开始,早就被莫惊春盯上。
从许夫人手里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借由卫壹的手全数交给正始帝。
如同张家的猛然爆发,帝王最是擅长谋而后动,莫惊春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一次窦原鸣冤鼓,其中或许就有陛下的手笔。
此一敲,掀开了帝王攻讦世家之路。
“……林氏在这时候插一脚,究竟是想帮忙,还是已经预料到了……”莫惊春喃喃自语。
大理寺。
窦原看着步进来的几位官员,其中不乏紫袍,站在前头最认得出来的,就是薛青。
窦原在看到薛青的那瞬间,眼前一亮。
落后一步站在薛青身后的几个官员挤眉弄眼,除了些许妒忌外,倒也没什么表情。偶尔和大理寺合作的时候,这样的眼神他们看过太多太多。
有不少嫌疑犯压根不认得御史台,也不认识刑部官员,可在看到薛青的那瞬间,眼底就会迸发这样的眼神。
像是看到了希望。
最开始他们也曾不满过。
可是次数多了,人就麻木了。
薛青之所以会成为某些人的救世主,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要说不甘,心里多少是有的,可是在看到薛青每一次犀利无比的字句,毫不留情的态度,顿时又觉得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也正是为此,京城纨绔才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再是嚣张,撞到薛青的手里,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大理寺主场,三司会审,其实也没说起来那么严肃正经,与平日官府询问,也并无不同。薛青坐在桌后,看着薛青缓缓说道:“窦原,扶风窦氏出身,你要状告族内欺压寡母,包庇族人一事,呈上来的诉状,本官已经看了。只是唯独一点,你的诉状上却从未提及过,你口中,诉状所写的‘被包庇的族人’究竟是谁?”
轰隆隆——
倾盆大雨盖下,在炎热的夏日算是清凉,可这雨势来得又大又急,一下子盖住了所有声息。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的中午,就变作了冰凉寒冷的雨天,黑沉沉的天际布满了乌云,将整个黑天挤得水泄不通。
说是水泄不通,更像是有人捅破了天。
窦氏宅院,窦何童脸色阴沉,背着手站在院里。
院外,齐刷刷站着十来个人,全都在淋着雨。窦何童本该是温和从容的模样,可眼下却如同要生吞了别人。
窦何童生生呼吸,“窦原进了大理寺?”
“正是。”
其实早在窦原状告的当天,他就立刻收到了消息,只是没及时将人给拦下来。在那之后,就像是一直有人盯着那样,不管是光德坊还是大理寺的速度都极快,每一次都早他们一步。
窦庄当天就被窦何童提出来破口大骂。
他早早就让窦庄盯住了窦原。
窦庄心里也委屈,他爹虽让他做事,却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要跟着窦原,所以他跟进跟出好些天后,自己早就不耐烦了。但是窦庄也不敢明面上违抗窦何童的命令,所以他去找了窦庄,再将自己的身边人派到窦原身边时时回报,那样每天他被问起的时候,就有话说。
窦原不敢不答应。
窦原的父亲窦何明死得早。
如果不是他死得太早,如今窦氏掌权的,未必会是窦何童。如今窦原只能依附在他们手下过活,对窦庄来说,无疑满足了他的自得。
又因为窦原平日里都很好说话,窦庄其实不清楚他爹为何这么看紧他,不过每日的回报,他还是照旧会去做。
一直都是如常。
……所以,偶尔有一两次失误,应该也没什么吧。
第一次出事的时候,窦庄气急败坏地找上窦原,却看到窦原比他还着急,“你们怎么都丢了呢?我在那里找了你们好久。”
一次庙会。
在庙会里走失,其实也正常。
窦庄接受了窦原的这一次说法。
如果他想趁机做什么事情的话,早就可以做了,而不会主动找回来。之后又有偶然的第二次第三次,可是都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这就逐渐让窦庄失去了戒备。
……直到真正出事。
直到窦庄知道窦原真的去光德坊敲响了鸣冤鼓,他父亲第一次在他面前勃然大怒,踹翻了椅子,毫无风度。
窦何童从来都是世家大族的风范,落落大方,进退有度,更是许多人歌颂的大儒。什么时候竟有如此狰狞之态,丑陋的如同山林的野兽?
窦庄一时间有些看不透了。
窦何童却懒得去看他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儿子,他心里只有全然的怒火。
这几日,一直如此。
在听到窦原出现在大理寺后,更是如此。
此刻,窦何童阴森恐怖的视线看着那个正从院外走进来,一身都是干净,全然没有被外面大雨所淋湿的三哥窦何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