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镇国公世子今日回京。恐怕用不了多时便到国公府门口了”丫鬟细心地帮颜洵簪好花钗,笑吟吟地向她汇报这一喜讯。
“当真?”铜镜中闪过美人的笑靥。颜洵吩咐道,“把前几日新做的那身云锦留仙裙拿出来吧,我要去趟书社。”
大概是天公作美,颜洵出府时刚巧遇上了镇国公府回京的车队。为首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穿着月白色缎面长衫的男子,正是镇国公世子玄明。看到颜洵的身影,玄明的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他翻身下马,几步便走到了颜洵面前,“洵儿是特意来迎接我的吗?”
颜洵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反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四两拨千斤地转移了话题,“玄世子看起来精神不错,如此我便放心了。”
玄明此番南下,是因着家在姑苏的外祖病逝,由他代表镇国公府回去奔丧。一走数月,如今的玄明容光焕发,的确是比当初匆忙离京时要好了很多。
玄明心下一动,难得逾矩地握住了颜洵的手,“洵儿这是在关心我吗?”
男子的滚烫的体温传到颜洵的手心,让她有些不适。她暗自皱眉,正想着该如何找个恰当的理由脱身,思绪就被一个陌生的女声打断了。
“表哥,这位是……”
颜洵寻着声音的方向侧头看去,镇国公府的马车掀开了车帘,一个看起来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怯怯地探出头,一双眼扑扇着,打量着他们二人。
玄明看到她的身影,放下了握着颜洵的手。他亲自上前扶着那个少女下了车,又扶着她走到了颜洵面前,温和地同她们相互介绍着,“洵儿,这位是我外祖家的表妹,名唤‘玉茗’,此番随我来镇国公府小住。”
颜洵向玉茗问好。随后,玄明又为玉茗介绍道,“表妹,这位就是东阳侯府的大小姐颜洵,也是……”
“我知道了,你就是我未来的表嫂对吗?”少女的语气透着兴奋,看眼神却带着截然相反的哀怨。
“表妹,不得无礼。”玄明嘴上制止着,看向颜洵的眼神却满含深情。
镇国公府和东阳侯府的这门亲事是一早就定下的,他自幼便很是喜爱自己的这位小未婚妻,只盼着能早日迎她过门。
得知了颜洵要去书社,玄明顾不上满身风尘,想同她一起前往。他同他的小未婚妻已经有数月未曾见过了,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玄明自然不愿错过。可惜的是,一旁的表妹虚弱地用帕子掩着口鼻咳嗽了几声,小脸难掩疲态。
玄明侧过身,关切地询问表妹身体如何。对方推说是舟车劳顿,并没有大碍。他作为主人总不好将客人置之不顾,但内心深处又实在想多同颜洵相处一阵,一时间他也有些犹豫。
反而是颜洵十分体贴地帮他做出了决定,“世子一路风尘仆仆,玉姑娘看起来也很是疲惫。倒不如两位先回府歇息吧,我改日再来拜访。”
挂着东阳侯府家徽的马车悠悠在大街上走着。颜洵闭目养神,一旁的丫鬟十分伶俐地为她揉着太阳穴,“奴婢瞧那位玉姑娘的长相,竟同小姐有几分相似。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的表妹呢。”
丫鬟无意中的调侃,让颜洵想起了那位玉茗姑娘望向玄明时的满腔柔情。当她听说玄明要同她先回侯府时,几乎无意掩盖雀跃的神色。大概连玄明自己也没有发现,当他关心自己表妹的身体时,就连眉头也挂着和煦的暖阳,甚是体贴。
自己早就订下婚约的未婚夫婿就这样被人明目张胆地惦记着,颜洵却早就习以为常了。镇国公府钟鸣鼎食,玄明也是同辈之中从样貌到才学都一等一的存在,故而京中不少贵女都羡慕颜洵一早就定下了这位佳婿。本朝民风开放,并不太讲究那些男女大防。也曾有女子在不知晓玄明的婚约时大胆求爱,都被他打发走了。故而颜洵并不太把这位玉茗姑娘的少女怀春当作一回事。
正思索间,马车已经到了书社。书社是由京城中的几位公子小姐一同创办的,每月定期举办些作诗的活动。颜洵所作的诗文虽算不得佳作,倒也差强人意。同时,还可以借着书社的活动同其他贵女多些交际,因此她每次也都按时前来。
此番临近中秋,书社便以此为题请众人作诗。颜洵向来无意于拔得头筹,很快便写好了一首七言律诗。她等得无聊,找了个借口起身四处看看。
书社的后院有一个小花园,金风送爽,颜洵险些被一个恰巧成熟的石榴砸中。
“哎呀,当真是抱歉。”
石榴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后露出里面如同红珊瑚般的果肉。颜洵正细瞧着,被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抬头去看,一个红衣少年站在墙头,一条腿还攀在旁边的石榴树上,上调的眼尾虽然带着歉然,但配上他额间的红痣却又有着别样的洒脱不羁。
颜洵并不认得此人,而他爬树的身手又过于矫健,很自然地被她当作是擅闯书社的外人。她敛了神色,好心提醒道,“这位公子,此处是我们书社常聚的地方,你这样贸然采了树上的果子,若是教主人知道了,恐怕是有些不妥。”
“不过是几个石榴罢了,难道这位主人竟然如此小气吗?”说话间,对方已经爬到了石榴树头。那人挑了挑眉,依旧我行我素地摘了几个石榴在怀里。
颜洵看他并不把自己的劝谏放在心上,也便无意多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匆匆回了前院。
她本以为这个少年不过是个无意中闯入的不速之客,没想到诗会结束后,这人竟然跟着书社的主人一同来了前院。他的怀里依旧抱着好几个皮薄饱满的大石榴,同他的红衣混在一起并不打眼。
见到颜洵,他主动怀中最成熟的两个石榴都送给了她,说是要为方才的过失赔礼。
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罢了,颜洵本也没有放在心上。偏偏对方的热情让她很难招架,推脱了半天,那两个石榴还是落入了她的手中。
经过书社主人的介绍,颜洵这才知晓,原来这位红衣少年便是抚远将军的长子,名唤琚翔。
抚远将军常年镇守西北边疆,此番回京述职,才带上了他的长子。琚翔同这书社的主人算是旧识,受了他的邀请来此地“见见世面”。偏偏他一个惯常舞刀弄枪的人,最没耐心写诗。诗社中的一些人听了他的身份后,也只当他是西北来的大老粗,做不得这些风雅之事。他倒也乐得清净,自己跑到后院闲逛。琚翔看后院的石榴长得正好,心思活络想要摘几个下来尝尝,没想到一个没拿稳,险些砸到了颜洵。
还真称得上是不打不相识。
后来玄明又带着玉茗来东阳侯府上做客,言谈中希望颜洵能带着他这位小表妹融入贵女们的交际圈。
玉茗操着口吴侬暖语,低垂下脖颈羞涩的样子带着浑然天成的温柔小意。就连向来不假辞色的玄世子看向她时,也总带着不自觉的怜悯。颜洵微微挑了挑眉。
玉茗的那点小心思实在掩藏得太差,也难怪颜洵带她在外走了几圈,就有不少交好的闺中密友欲言又止地提醒她。倒是玄明向来聪颖,怎么此番倒是无所察觉呢?或许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颜洵觉得有些无趣,眼见着玄明又被玉茗以一些小事唤了过去,她自己倒成了那个被冷落的旁人。她索性离开了正堂,向后山的梅园走去。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没想到又碰见了颜小姐。”
还未走近梅园,颜洵便看到了皑皑白雪间那抹比腊梅更红的人影。
果然是琚翔。
“琚小将军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竟然独自一人来此赏梅。”颜洵向他福了福身。
要说琚翔也确实是个有能耐的。他出生于武将世家,自幼便已随军上过沙场,也曾立下过赫赫战功。只可惜如今朝堂上下重文抑武,那些乌衣门第更喜书香世家,故而他一直也不曾定亲。
琚翔转过身,一双狐狸眼中含着笑,“若非如此,琚某怎么会有缘见到颜小姐呢?”
大概是性格的原因,颜洵同琚翔虽然相识不久,但相处起来却比认识十载的玄明还要熟稔。两人又聊了些许京中的趣事,琚翔注意到她的鼻尖有些泛红,体贴地提议回屋里歇息。
颜洵还未进屋,便看到玉茗似是同一旁的两位贵女起了些摩擦,委屈地哭了起来。不远处的玄明看到了,抛下他那几位好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小心地扶住玉茗的肩头,莫约是低声轻哄了几句,转而一脸严肃地看向那两位贵女,同她们交涉起来。
颜洵冷眼旁观,耳边传来了揶揄的轻声,“颜姑娘,似乎你的这位未婚夫另有心上人呢。”
“玄世子同玉姑娘是表兄妹,亲近些也是应该的。”颜洵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但明面上还是维持着东阳侯府的矜傲。
“一早就知道颜姑娘是京中闺秀的典范,想不到竟然如此大度。”不知道是不是颜洵听差了,她总觉得琚翔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明晃晃的讽刺。
因着少年正俯下身同她小声对话,说话时,他吐出的热气就扑在她的耳旁,将她的耳尖都熏红了。颜洵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倒换来少年意味不明的一声轻嗤。
颜洵刚想抬头,问琚翔又有何高见,红衣的少年却已经越过她走进了屋内,一边走还一边拍了两下手。
“早就听闻玄世子同未婚妻是青梅竹马,果然这自幼养成的情谊是常人难以比拟的。不过是几个小姑娘间的纠纷,玄世子都要亲自维护。”
玄明愣了一瞬,放下了搀扶着玉茗的手,慌忙解释着,“小将军认错了,这位只是我的表妹。”
“是在下失礼了。琚某初来乍到,只看得一对才子佳人很是登对,并没有多想。”琚翔故作恍然大悟,抱拳向玄明欠了欠身。只是这言语中到底有几分歉意,恐怕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了。
“无妨,无妨……”玄明眼神飘忽着,这才想起去寻颜洵的身影。他看到颜洵的衣角从门后消失,很显然,她早就看到了方才发生的一切。玄明心里一紧,顾不得软弱地半倚着他的玉茗,起身便追了出去。
“洵儿,洵儿别跑。”男子的步幅比女子更大,颜洵跑了没多远就被玄明抓住了手腕,“都是一场误会罢了。”
“所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颜洵稍微用了些力气,发现无法甩开玄明,索性耐下心来,听他还要如何辩解。
玄明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解释得明明白白。原本也并不复杂,不过是几个女子间的小摩擦罢了。大概是因着琚翔的话,玄明自己也意识到了他方才有些关心则乱了,语气诚恳地说道,“洵儿,相信我。我对你的心意一直未曾改变过。不过是因着表妹初来乍到,我不得不多加关照罢了。”
“更何况,”玄明想到什么,复又笑了笑,“她方才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倒让我想起了你幼时有一次踩坏了我家的花圃时的神态,最后也是我想法子为你遮掩过去的。”
玄明的眸子如同一汪春水,清澈见底,藏不得半点污垢。颜洵知道他并没有说假话,但心中的无力感就如同杯中洒出的清水,覆水难收。
就算是因为怜悯或是照顾,但他当真不知玉茗的心思吗?又或者说,他是心知肚明却又有意纵容,甚至在他心里,也有一个特殊的位置是留给玉茗的。
颜洵含蓄地提示他,“对了,不知世子是否见到了太师府的张大小姐?听说她这几日心情不佳,我原想着见到她后宽慰几句。”
太师府的张大小姐原本同燕王世子也是自幼定下的婚约。没想到,世子爷前段时间对一位五品小官家的女儿一见钟情,吵着闹着非要退了这门青梅竹马的婚事。还好本朝思想较为开放,退婚另嫁也很普遍,故而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洵儿不要乱想,”玄明俯身摘掉她发间夹着的梅花花瓣,“你我定然会不一样的。”
颜洵抿抿嘴,露出了一个浅笑。她注意到墙角那个偷偷晃悠了半晌的人影,在听到了玄明的表白后匆忙地闪开了。来者何人,她心知肚明。
后来玄明倒当真注意起了自己的言行,就算会携玉茗一同赴宴,也都保持着客气疏远的距离,再无任何僭越的地方。倒是他同颜洵还保持着一贯的亲昵,三天两头便会托人向东阳侯府递些新奇的玩意进来。
但是颜洵对着这些曾经令她分外欢喜的物件,却很难再提起兴致了。
“颜姑娘近日可有烦心事?”颜洵去了趟东街的书肆,恰巧碰见了琚翔出来。
所说烦心事自然是有的。颜洵已经反复思考了很久,犹豫着要不要退了这门婚事。可惜没有一个妥当的理由。这门亲事不仅仅是她同玄明两人之间的事情,更是镇国公府和东阳侯府两家之间的联姻。她明白自己是该大度一些的,做一个秀外慧中的高门主母。但有些事就像是根刺插在她的心间,让她面对玄明时,也再没有曾经的那些情愫。
覆水不可收,行云难重寻。
不过这些事,自然不足以为外人道也。她随意搪塞了几句,便想同琚翔分别。
不曾想,这位琚小将军行径也带着西北民风中的粗犷和大胆,直接拉住了她的袖子,半开玩笑地同她说道,“颜姑娘可是在烦恼玄世子的事?要在下说,这位玄世子实在算不得什么良人,以姑娘的品行身份,这京中什么佳婿不能相配?何必在这棵歪脖树上吊死?”
颜洵先前便觉得琚翔对玄明有着没来由的敌意,他这番话更是让她确信了这点。不过琚翔为人洒脱,同样的话由他口中说出也并不让人厌烦。颜洵甚至还有心同他调侃,“可惜了,这京中实在找不得几个同玄世子一般一等一的儿郎呢。”
“他算什么一等一……”琚翔冷哼了一声,俯下身用那双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颜洵,“若姑娘不嫌弃的话,你看在下如何?”
颜洵哑然失笑。她三言两语打发走了琚翔,不禁暗自摇头。平心而论,若非本朝重文抑武,琚翔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同玄明旗鼓相当的佳婿,何至于至今还未曾定亲。不过听说此人的眼光也颇高。抚远将军曾为他相看过几位同样是武将出身的贵女,他连见都不见,就一口回绝了。
也不知道玄明同他到底有些什么过节,竟让这位心高气傲的小将军不惜同她说出这种话来。
颜洵并未太放在心上,同玄明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相处着。她原以为自己终将同玄明成亲,成为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一辈子便这样相敬如宾地过下去。没想到,还真让她寻得了个退婚的机会。
事故发生在燕王府的冬宴上。
玉茗的身上洒上了些茶水。她初来乍到,非要让颜洵这位未来的表嫂作陪,带她前去更衣。颜洵虽然一直知晓她对玄明的心意,也看出她这几日因着玄明的疏远而渐渐沉郁。但她从没有过迁怒玉茗的想法,平日里也对其多有照拂。因此,她这次也未想太多,甚至没有唤来两人的贴身丫鬟,便带着玉茗一同前去宾客歇息的厢房。
路过湖边时,玉茗扭捏着停下来,说是有些话要同颜洵分享。没想到,她却想要将颜洵推入湖中。颜洵反应迅速,硬是扯着她一同落了水。
隆冬的湖面早就结了冰,被玉茗生生撞破了一个大洞。四下无人,颜洵不得不大声呼救,希望能有人过来帮忙。眼看着玉茗煞白的小脸在水中起起伏伏,很快便要没到头顶。颜洵也顾不得计较她方才的举动,游了过去。
颜洵是会凫水的。可是带着个半点不会,还不断把她将水里按的玉茗,游起来便分外艰难。冬日里的衣服厚,沾了水更加沉重,颜洵觉得自己的体力就如同风中的蜡烛,很快便要耗尽。
幸好,有一个男宾大概是发现了这湖面上的动静,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飞快地跳下水,就向颜洵她们游来。
冬日里穿的虽多,这一救还是有损于女子清誉的。可是如今人命关天,颜洵也没有旁的办法。那男子似是要先来救颜洵,她急忙将手中托着的玉茗推入他的怀中,自己凭借着仅存不多的体力硬撑着。
岸边很快又来了一名男子,像是前一人的同伴。他看到颜洵尚在水中,急忙脱下外袍想要游过来救她。没想琚翔不知何时出现,拦住了他。琚翔带着几个粗使的婆子匆匆赶来,指挥着她们将颜洵救回岸边。
颜洵早已体力不支。冬日里的冰水裹在身上,冻得她瑟瑟发抖。琚翔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着人送她去厢房歇息。
待颜洵收拾妥当之后,才知晓这件事竟然还有了峰回路转的变化。
玉茗醒来后得知自己是被一名男子所救,甚至在挣扎间衣衫都敞开了大半,清白尽毁,恐怕除了嫁给此人再无其他法子,一时间情绪崩溃。她哭哭啼啼着,非说是颜洵将她推入水中,害得她沦落至此。
颜洵过去时,房间里已经聚了不少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探究。就连玄明望向她的脸色也带着阴云,说不上太好。大概是顾虑着她的颜面,玄明亲自询问她,是不是当真将玉茗推入了水中。
当时湖边只有她们两人,纵然颜洵矢口否认,但玉茗哭得如此伤心,又得了个如此令人扼腕的下场,故而很多人明显更相信玉茗的说法。
玄明又当着众人的面细细询问了许多细节,颜洵始终不曾改口。最令她不悦的,就是玄明眼中明晃晃的质疑,以及看向玉茗时的满眼痛惜。
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
颜洵苦笑了一声,没想到她竟然沦落到千夫所指的地步。而为首指责她的那个人,还是她相识多年的未婚夫。
“还真是一出好戏啊。”喝彩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一个红衣男子朗声笑着倚在门边。
玄明看到来人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不免有些不悦,“不知小将军笑得如此开心,到底有何高见。”
“琚某确实是在笑世子有眼无珠。”琚翔的话没留半分情面,“分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竟然还一直冤枉颜姑娘。”
“哦?”玄明被人当众指责,语气不快地问,“阁下的意思是玉茗在撒谎咯?”
“当然了。若是颜姑娘故意将她推入水中,又怎么会自己跳进去救人呢?”
“但玉茗又为何要做出此事呢?况且如今是她的清誉反而受到了损害。”
“所以我说,有些人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琚翔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玉茗休息的房间的方向,随后从门外踢了一个人进来,“倒不如请这位公子来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此人正是方才救了玉茗的男子,来自一个没落世家。他如今早已弱冠仍无所事事不说,还时常流连于花柳巷中。今日也不知是借了谁的东风,来赴燕王府的冬宴。
那男子双手被琚翔反剪着,跪倒在地上。他一五一十地将玉茗是如何找上了他们,又许诺要给不少银两,只要求他在今日一定要救下东阳侯府的长女,最好还要趁乱解开对方的衣衫,让对方名声尽毁。
不过玉茗没料到的是,此人当时看到她便起了邪念,反而来了个将计就计,将她也救了上岸。至于玉茗真正想陷害的颜洵,却被赶来的琚翔打断了他们的行动,除了受凉以外,安然无恙。
男子说完后,重重磕了几个头,求燕王他们原谅自己的行径。玄明脸色发青,默默走到了颜洵的身边,似是想向她表达歉意。
当着众人的面,颜洵并没有发怒,但她一眼也未瞧向玄明,对他的话也只当作是耳旁风一般。
回到东阳侯府,颜洵径直找到父亲提出了退婚。玄明作为她的未婚夫婿,不信任她在先,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质问她,任凭她成为众矢之的。
他不光是将颜洵个人的名誉视若无物,更是将整个东阳侯府的尊严都踩在了脚下。今日之事,若非琚翔相助,抹黑的不只是颜洵一个人的颜面,更会让众人对于侯府中人的品行产生质疑。
更可况想要陷害颜洵的人,偏偏还是镇国公府的亲眷。往深处想,或许她也是被人授意,特意要诋毁东阳侯府。
纵使镇国公府家大业大,这样的姻亲也不必结了。
或许是镇国公府也自知理亏,这门亲事退得格外顺利。
只是玄明背负着荆条,一直在东阳侯府门口跪了数日,请求要见颜洵一面,不论如何也不想退婚。
颜洵从丫鬟处知晓此事时,恰巧在收拾玄明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她的手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随后又将金鐲装进妆匣,“还给玄世子吧。”
数九寒冬的日子,玄明跪了多日,只等到了少时他送给颜洵的信物。他的身子晃了一下,终于晕倒在地。
颜洵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可是她只是面不改色地挑了下香炉中的香灰,仿佛只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再次见到玄明,已是春日。
还真是奇妙。分明两家府邸对街相望,原来若是有意避开,他们也能形同陌路。
玄明坐在马上,脸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望向颜洵的目光带着欲言又止的惆怅。玉茗正要登上马车。也不知是不是上次被人当众揭穿了她的歹毒阴谋的缘故,她看向颜洵的目光淬着毒,像是要将她千疮百孔。
红色的衣衫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还没恭喜颜姑娘今日脱离苦海。”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朗声拱手,上调的眼睛像是带着钩子,网罗住满城春色。
“谢谢小将军。”颜洵收回目光,淡淡向他致意。
“姑娘这是要去书社?琚某也要前去,不如一道同行?”
颜洵欣然应允。
感激着琚翔当日帮她解围,颜洵特意去将军府拜访过几次。两人本就相识,一来二去之下自然也成为了好友。
琚翔性格开朗,虽然才来京中几月,便已有了不少至交好友,对于京中发生的各种新奇事也都很是了解。通过他,颜洵才知道玉茗已经许配给了当初救她的那位公子,为了遮掩这桩丑事,两人下月便要完婚。至于玄明,当初在侯府门外跪了那么久,膝盖上大概是留下了病根,如今走路也还一瘸一拐着。
“不知颜姑娘退婚至今,可有新的择胥人选?”红衣少年隔着车窗小心翼翼地询问她,那双向来精明的狐狸眼今日倒是带着如同幼犬般的无辜。
“哪里是这样简单的。”颜洵哑然失笑。
京中世家大多早就定亲,那些出身才学俱佳的公子哥更是炙手可热的人选。与她年龄相仿的本就寥寥无几,还大多是品行有误,故而被人退婚的。
高门嫁女,东阳侯府的嫡长女想要择婿,自然是慎之又慎。
“不知颜姑娘觉得,琚某如何呢?”少年的声音飘忽不定。
颜洵听到这话一愣,顺着车窗同白马上的少年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睛仿佛是春日的清泉,澄澈又温和,但也不失坚定。
大概是怕被当面拒绝,刀尖上舔过血的琚小将军难得怯懦地为自己找了台阶,“姑娘不必多虑,琚某也不过是为你多提供个选择罢了。过几日,我便要回西北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那先提前预祝小将军一帆风顺了。”颜洵没有回答琚翔的问题。不过她倒是认真在心中考虑起了这个主意。
琚翔此人的能力定然是有的,镇远大将军也在武将中备受崇敬。但若说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不说别的,如果嫁给琚翔,恐怕便要离开繁华的京城以及父母亲人,只身前往荒凉的大西北度过余生了。
颜洵暗自谈了口气。她自然是对琚翔有好感的。但她的婚事还关系到东阳侯府的未来,不是轻易就能决定的。
故而,除了一句祝福,颜洵什么都无法赠予。
颜洵原本听说玉茗被禁足在镇国公府,安心待嫁。因此,当她看到对方举着一把匕首刺向自己时,产生了一种如临梦境的荒谬感。
幸好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抓住对方手腕,躲闪着那把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的匕首。
玉茗本就瘦弱,体力自然是不如颜洵的。争夺之际反倒是她自己的面颊被利刃割开了一个伤口,看起来格外骇人。
“当啷”一声,匕首掉在地上。玉茗摸索着从眉尾划到下颌的那道伤口,彻底失去了理智。她直接扑了上来,凭借着冲劲将颜洵压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
颜洵视线模糊,几乎喘不上气来。眼前只有玉茗狰狞的面孔,以及她仿佛走火入魔般埋怨着自己的话语。
“洵儿!”
“颜姑娘……”
濒死之际,颜洵听到有很多人在喊自己。她摸索着,积攒起本就不多的力气向玉茗刺去。
一下,两下。
玉茗的手松了松。颜洵发觉办法有用,更加用力地刺向对方。
温热的液体带着腥锈味,溅了颜洵一脸。她抬眼看去,玉茗临死前的脸上仍带着破罐子破摔般的狰狞。她的胸口被刺了无数刀,偏左的心脏处,恰好插的是她自己的那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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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八千多字,补上周末的~开心吗宝贝们?
因为不想再拆章了。
这个故事是完完全全的架空,所以很多细节不要太在意了,写起来还挺开心的。
某狐狸:为什么在幻境内外,我都没来得及娶到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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