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陆周瑜只抽了两三口,就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目光直视夏炎。
“没想什么……”夏炎避开他的目光。
哪怕不常见面,但他们的确已经认识十年,很多时候,他都常常觉得“陆周瑜”这三个字变成了一个符号,偶尔想起,牵连出一小截或长或短的片段,有他们刚认识时剑拔弩张的,也有相处过后挨肩搭背的,别扭的,疏离的,秘而不宣的。
但都不像今天这样直白,强烈。
烟雾散去,陆周瑜的面孔清晰的显露出来,眼睫也被水沾湿,显得很黑,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也是沉静的,唯有声音带着痕迹,有些沙哑道:“后悔了?”
只听到声音,却没理解内容,夏炎盯着他开合的嘴唇,“什么?”
“没什么。”陆周瑜抬手捏了捏他有耳洞的耳垂,问:“饿吗?”
“有一点,你呢?”夏炎说。说完才想起今天难得吃了早饭,午饭也吃的很晚很饱,现在才不到六点,竟然又饿了。
“看看吃什么。”陆周瑜递给他一张卡片,是张姐来交代注意事项时给的餐卡,可以打电话订餐。
随便点了招牌粥和小菜,店里说现在人手不够,要多等半小时。夏炎到玄关打开排风扇,又去整理床单。陆周瑜自若地捡起两条皱巴巴的运动裤,放进水池里洗,他那条西装裤则直接丢进垃圾桶了。
夏炎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看他揉搓的动作,裤子都是灰色,搅成一团,分不出你的我的,水声断断续续,泡沫逐渐被滤掉。
“你还会洗衣服。”看了会儿,夏炎突然说。
陆周瑜偏头看他,没开口,但眼神分明在说,你觉得我不会洗衣服?
“是你说的,”夏炎搓搓鼻梁,辩驳道:“连方便面都不会煮。”
水声停下,陆周瑜笑了笑,拧掉裤子上的水,“你会煮不就行了。”
“也是。”夏炎走进去,拿起另一条裤子帮忙拧,含含糊糊地说:“那以后你洗衣服,我煮方便面。”
卫生间的洗手池狭小,两个人挤在一起,用力拧水时胳膊难免碰到,夏炎感觉到陆周瑜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要求就这么低啊?”他问,似乎也没想要回答,径直走出去晾衣服。
雨势丝毫未减,裤子只能晾在玄关,夏炎问:“要是明天干不了怎么办?”
“去买新的。”陆周瑜说。
似乎也只能这样,夏炎把手里的裤子抖了抖,挂上衣架,“希望能干吧,不然就住一天,买那么多条裤子也太奇怪了。”
“又不是让你去买,”陆周瑜把玄关处的风力调大,笑着答,“奇怪什么。”
话音刚落,晚餐送到了。
室内原本只亮着一盏床头灯,灯光吝啬,无端像暧昧的午夜,顶灯一开,旖旎的氛围所剩无几。
桌子上都是他们散落的物品,懒得再收拾,两人就坐在床边,围着床头柜吃晚饭。
一顿饭吃得异常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音,期间夹杂着窗外雨声。床头柜只有半米宽,夏炎低头喝粥时,总有种头会撞到头的错觉,因此始终缩着脖子,喝得很快。
倏地,陆周瑜的手按在他头顶,也不能说按,只是很轻地覆盖上去,像一朵晴天时的蓬松白云降落。
夏炎的动作停下了,“怎么了?”
“慢点喝。”
“……哦。”
吃过饭,离休息时间还早,原本有一丝泛白的天色彻底暗了下去,从窗户能看到远处的灯塔,忽明忽暗。
“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夏炎回忆到来之前搜索到的资料,“这好像是个群岛,除了这里,还有其他两个小的。”
“下次去看看,坐船可以过去。”陆周瑜从床头柜里找出电视遥控器,低头摆弄,电视亮起来之后,他问:“看电影吗?”
夏炎自然没有意见,合紧窗帘,又关上大灯,房间重新陷入一片昏黄。
“看什么?”陆周瑜一边问,一边在页面上寻找影视栏目。
“右上角登录一下,”夏炎说,“我有会员,免费的没什么好片。”
陆周瑜把遥控器递给他。
夏炎输手机号时,遥控器上的“7”号键接触不良,按了好几次才输完,他也问:“看什么?”
“你选吧。”
“确定吗?我选的你应该不喜欢看。”
陆周瑜从屏幕上收回视线,转过头对着夏炎,扬扬下巴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看?”
两人分别坐在自己的床上,中间隔着小小的床头柜,距离拉开,灯光又不甚明亮,夏炎觉得这场景像是回到了很久之前,他们还能坦荡相处时,常挨在一起看电影,也经常会起争执。
因此就实话实说道:“你应该喜欢的是那种很多长镜头,慢慢悠悠又看不懂的片子吧。”
“嗯,还有呢?”陆周瑜笑了一声。
“小语种文艺片。”夏炎补充,“最好还是什么一镜到底,声画对位?”
见陆周瑜彻底放开地笑起来,夏炎无奈地把遥控砸给他,“我说的不是吗,有什么好笑的?”
“你对我误解很大啊,”陆周瑜张开手掌稳稳接住遥控器,“既不会洗衣服,还只看文艺片。”
“也不是……”夏炎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答。
他得承认,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确就是这么以为的。说是刻板印象也好,误解也好,但他们就在一起待过那么短短一点时间,他已经尽可能地按照回忆,去推测陆周瑜的喜好和生活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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