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国道直通往暗色的天边。
平原尽头,连绵起伏的太行山脉比天更加漆黑,拉远视线看,如身置恶鬼炼狱,飞驰的车辆行驶在前,后面的黑影伸出长舌头一路舔舐,长牙舞爪地随之而来。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在几公里外的工厂内。
宋知无力地垂着头,尚未完全清醒。
他模糊地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还有风的怒号声,一阵阵、一重重,狂吹猛啸,吹得人浑身发冷……
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他立刻挣动了一下,两腿发麻,自己正被结结实实绑在椅子上,因为血液不循环,早就失去知觉。
宋知大脑顿时空白。他听到有脚步声在一点点地靠近,细听,好像只有一人。
那脚步声很快顿住了,似乎站定在他的面前。
紧接着,头上的黑布袋被拿去。
——他看到秦淮那张狠厉的脸。
“……”
面前光线昏暗,宋知半眯眼睛盯着他。又抬头看到方正的天窗,忽然明白自己在哪里。
秦淮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探究。
他上了岁数,多年来,嘴边的笑纹已经形成鲜明的痕迹。头发茂密平整,因为颧骨高耸,眼周的皮肤没有一处皱纹,反而只有额间和嘴周的纹路千沟万壑。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神经状态不稳定,表情随时会变动,每一处面部肌肉也都十分灵活。
他对着宋知的脸细细端详,过了半天,才幽幽冒出一句:“和你大哥确实很像。”
秦淮从口袋里掏出弹簧。刀,光亮的刀面在幽暗的工厂里先是亮了一下,继而缓缓伸到宋知眼球前面来。
宋知惊恐万分,极力往后仰,看到近在咫尺的刀尖,几乎要插进他的眼珠里。
“本事真不小啊。”
“居然被你找到这地方。”
宋知的心脏开始咚咚狂跳。
他记得白天清醒时的最后一幕,人坐在出租的后座,尚且在市区中心的马路上,青天白日的,那大车就要来碾他。真叫人匪夷所思,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猖狂到这种地步!
那一瞬间,宋知心肺停止,在感受到大卡车的推动后,他身手矫健地从另一侧车门窜出来,由于出租还在行驶,下车时险些被搅入车轮。
靠在路中央的白色护栏,他惊魂未定,司机打开车门,也捂着心口对他说:“出车祸了。”
结果电光火石间,登时变了一种脸色,击在宋知脑后,把人打晕,拖进周边另一辆轿车里。
再睁眼,宋知便已身在此地。
他后脑勺疼得要死,打得不偏不倚,正是出车祸时他磕在地上的那一块地方,现在还一阵阵的抽疼。
见他疼得倒抽气,秦淮又慢悠悠地把弹簧。刀收走,饶有兴趣地凑近来看。
“你和方成衍是什么关系?”
宋知不服气地说:“什么关系?”
“我怎么不知道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秦淮死死盯着他,戾气阴狠的脸一时间竟也讥讽地笑起来。
“可是我听说,你们的关系不一般那。”
“用你钓方成衍这条大鱼,他应该,会很快上钩吧?”
“他可不是好钓的。”秦淮用冰凉刀面拍了拍宋知的脸:“我听说,只有你才能做他的饵。”
宋知强打起精神,微微皱起眉毛。
“你要是想用我吸引他来。”
“那你就错了。”
“不用白费力气。”
秦淮直起身体,说:“他的事先放一放。”
“你先看看待会儿谁会来。”
他用锋利的刀尖戳戳宋知的眉心,看到他白皙皮肤凹陷出一个深坑,语气像在无奈地训斥:“你们宋家的这群小辈,是家族遗传的基因吗?怎么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宋知大惊,强作镇定不得,整颗心又悬起来。
宋鼐鼐!?
秦淮看着他大惊失色的脸,笑得更开心:“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省点心,先别操心别人。”
“来看点东西。”
“好让你待会儿老实配合。”
他招呼一个站在阴影里的人过来。
“我不想吓唬你,但是总得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拍拍宋知的颅顶,但被对方避开。秦淮没有恼怒:“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明白吗?”
被叫来的大汉身材壮硕,他走上前,把手机上的视频举给宋知看。
那里面,是一幅模糊不清的监控画面。
在一家旅店立牌前,一个人阔步走到另一人身后,干净利落地一榔头捶中对方后脑勺,被击中的人身体猛然弹动一下,僵直地一头栽地。
宋知霎时想起和陈柏宇、项彬去过的炖活鱼店,他曾在后厨的窗口,见到穿着胶鞋、打杂的零工一棒子捶在鱼的脑袋上,一声闷响,活鱼弹跳起来,又“啪”地落下,再也没了动静。
秦淮没在开玩笑。
单看活鱼,宋知都觉得残忍……视频里的人,也是活活被夯死的。
“怕你胆子太大。”秦淮走到一旁,说:“再来看看这个。”
在门口处,还躺着一个人,状况比他更惨一点,脸贴在地上,似乎已经被折磨过了,西服上全是尘土。
那是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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