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虽说走,脚步却没迈开。
幽暗的视线里, 他盯着方成衍的眼睛,心想,现在这架势,这不得亲一口?
可见男人好像压根没这意思, 他便抛去脑袋里这一不知羞的想法,转身走开。
方成衍看他一路贴着小区绿化带,一条直线走回去,又贴着拐角别过弯, 好像多走一步多余的路, 自己会血亏似的。
方总裁依旧在原地站着。
宋知才刚走出五米远, 他就后悔了。
看着对方的身影在视野里越变越小, 他心里忽然产生一点不舍——总裁活了二十九年,说不上那是什么奇怪的滋味,只觉得自己人还在这儿, 心却跟着他走了。
这小二百五会回头看吗?方成衍心想。
终于等到对方走到单元楼前, 在进门的最后一刻, 戴着帽子的小茶爷果然望回来。
他见方成衍果然还待在原地,喊道:“赶紧回吧,小爷我上楼了!”
——后者就在等这一刻。
方成衍嘴角扬起微笑,心情霎时大好。
一整天笼罩在心头的阴霾被这一下子扫了个干干净净。不管眼前的困难怎么搞人心态,只要宋知在,那些烦人的事便都可以等回去再说。
真是个想让人时时揣在身上的大宝贝……
……
打开家门。
母亲问宋知:“大晚上的,你穿成这样去哪儿了?”
后者在餐桌上取来杯子,给自己倒一杯凉白开,随口应道:“屋里暖气烧得我躁得慌。”
“我出去溜达。”
把水一口仰尽以后,宋母注意到他不仅没像以前一样,一头往卧室里钻,反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和宋国啸正对面。
后者没拿正眼看他,于是宋知主动开口道:“我大哥……”
他嘴里才冒出三个字,家里的气氛便立刻沉默了,连电视里正播出的伦理片也好似变成安静的背景板。
“……”
宋知继续说:“我大哥的事,我想去法院申请翻案。”
宋国啸猛然转过头,脸上露出相当好看的色彩。
宋母也惊讶不已,她看一眼丈夫,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坐下来:“你好好说说。”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宋知十分平静,他从翻到大哥手机开始讲起,一直把昨天的事里里外外全说了一遍。
当他说到那一份红头文件、提到“秦淮”的名字时,他看到宋国啸脸颊骤然抽搐了一下,腮帮子处的肌肉鼓起,又瘪下去,看上去好像生生把话吞回肚里去了。
等他提到家里每个月收到的死亡赔偿金的时候,父母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
宋国啸把嘴绷成一条直线,时不时捂着胸口,顺一顺。
母亲听完以后,倒是理智得反常:“所以付哲那天来,就是为了这事?”
“嗯。”宋知答。
“我想问。”他看向宋国啸,“秦淮。”
“这个人,您认识吗?”
话音刚落,还未听到回复,宋知却见面前的宋国啸双眼睁大,上半身倏地一僵,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他向来威严的脸顷刻之间被痛苦的神色所覆盖。两手狠揪着自己的左胸膛,直挺挺栽在沙发上,又从上头跌落下来。
还没问出任何答案……
宋国啸连夜被送进急救中心。
宋知和母亲陪护一宿。
在医生确认他没出什么大事以后,宋知找了间单人病房,回家里拿上生活用品,母子俩就在宋国啸旁边的两张病床上守了一夜。
夜已经很深了。
耳边的呼吸机隔一阵子就会发出“嘀”的一声,响得人心烦,母亲那边也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整个病房里,只有他睁着眼睛,望向病房窗外的银杏树,久久无法入睡。
早上八点。
还在浅眠的宋知被走廊上叮铃咣当的声音吵醒,茫然睁开惺忪睡眼,他看到一个上岁数的女清洁工拉着工具车进来拖地,动静极大,拉动的时候吭啷响,让他不得不清醒起来。
紧跟着,宋知床头的手机也开始震动。
原来是项彬从他爸嘴里听说宋国啸住院的事,一大早打来电话关心:
“小知。”
“我叔叔还好吗?”
宋知转头看一眼旁边的病床,见宋国啸还在休息,答道:“嗯,心脏出了问题,不过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一时太着急了。”
“怎么回事?”他忙劝宋知:“你别老和你爸吵架啊。”
陈柏宇的声音也从里头忽然冒出来:“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呢你!”
大妈在宋国啸床边娴熟地拖地,宋知揉揉眼角,声音也困恹恹的:“没吵,商量得好好的呢,他情绪太激动了。”
“商量什么啊给你爸气成这样?”陈柏宇在里头鬼叫起来:“不会是你那点儿事吧?”
“方成衍可以啊,几天不见都要上位了。”
宋知“嘶”了一声,无奈扶额,只觉得头疼:“你快别放狗屁。”
宋知下地把鞋穿好,去走廊上了。
他靠在楼道旁的病患扶手上,继续说:“前天我和我大哥的朋友见了个面。”
“然后?”
“我发现,我大哥的死因不是我知道的那样。”
那头的兄弟俩直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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