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面到现在,拢共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却给人沉柯烂斧的幻视感。朱玉玉回过神,扬起下巴,姿态跋扈,“怎么,你们山远,连夫妻吵架也要管?”
“你们是夫妻?”顾山泽眼神冷下去几度,“据我所知,还没正式订婚吧?”
“那也大差不差了。”她这么说着,气势却弱下来,低头搓着手臂,“我只是想让沈老师试衣服,这你也要管?”
顾山泽扫过她手里提的衬衫,瞬然明白了沈冰洲为何抗拒。他指着那件不伦不类的绿衣服说:“这是谁设计的?脑子缺氧了吧?”
销售经理擦着冷汗,“顾总监,那是时装部总监亲自设计的。”
他不客气地嘲:“这水平也能当上总监?审美领先了至少两个版本。”
经理勾着脑袋,不敢接话。
一番毫不客气的贬低过后,倒是朱玉玉怀疑起自己,不相信地说:“怎么会?我觉得很好看啊。”
“但是并不适合沈老师。”顾山泽沿着展示衣架望到头,取下一件简约白色款,“这个还差不多。”
朱玉玉买衣服的观念很简单,但凡新款,越是标新立异,越能吸引她的青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衣服贵似的。在她眼里,这件衣服和沈冰洲身上的白衬衫没有任何区别,断然摇头道:“不行,这个太素了,没什么辨识度。”
“沈老师就适合穿素的,要什么辨识度。”顾山泽笑着建议,“试试这件吧。”
沈冰洲以为他是来解围的,没想到是来添乱的,无奈妥协:“要买就直接买吧,不用试穿了。”
顾山泽拿余光示意站在旁边的导购小姐,后者茫然眨眼,猛地反应过来,“这位先生,建议您最好试穿一下,虽然是休闲款,但也会出现不合身的情况,我们会为您提供帮助的。”
沈冰洲暗自伤脑筋,后悔早上出门没看运势,这帮人一唱一和的,铁了心要逼他进试衣间。心里正恼,朱玉玉苦口婆心地来了一句:“沈老师,你别自卑,我帮你换,没关系的。”
有颗隐形的刺扎进沈冰洲心里,伤口细小,血珠直冒,要不是对朱玉玉的性格有所了解,他会认为这是有意膈应。
顾山泽低低地咳嗽一声,语气缓和下来:“朱小姐,沈老师应该是不想麻烦你,要试穿的话,我带他去吧。”
朱玉玉遗憾地耸肩,“那你带他去吧,我们还得再熟悉。”
他理解地笑笑,推起轮椅往试衣间走。沈冰洲就那样被推走了,看似无奈服从,实则想快些逃离风波中心,被人当热闹看实在不舒服。
试衣间装修简洁,中间摆了沙发供顾客使用,前后则是整面的镜子。服侍残障人士换衣服,顾山泽是头一次,小小地犯了会儿难,“我该做什么?”
沈冰洲冷蹙起眉,指着中间的小沙发说:“在轮椅里不方便,你帮我坐到沙发上去吧。”
他的预想是让顾山泽把他推到沙发旁边,然后慢慢挪上去,顾山泽理解得粗暴,当即抱起他便放了上去,轻松得像在抱一个棉花塞出来的假人。
猝不及防,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地完成了。沈冰洲不自然地吞吞口水,想说谢谢,却听到顾山泽问:“然后呢?帮你脱?”
他摇头,“那倒不用。”
顾山泽便松手,准备腾出空间,没想到刚一松开,沈冰洲像失去支撑的木偶一样朝沙发下面倒。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条手臂,强行拽了回来,稍晚一步,就要出现以头抢地的惨烈画面。
那人的胳膊看着纤细,手感却是肉乎乎的,跟捏面团一样。他定了定神,“干嘛?坐不稳?”
沈冰洲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一丝窘态,“我还没坐稳,你就松手了。”
“那我不松手。”
“不松手我怎么脱?”
顾山泽脸上藏着极不显眼的笑意,“你别乱动,我帮你脱。”
不能自理委实是件伤自尊的事,沈冰洲秉着能不麻烦别人绝不麻烦别人的原则,轻轻摇头拒绝:“我自己来就好了。”
顾山泽慢悠悠地松手,确定他已经坐稳,背过身说:“那你脱,我不看你。”
试衣间前后两面都是镜子,他背过身,从镜子里看着沈冰洲抬手解领间纽扣,动作丝毫不扭捏,好像高中体检时班上的男生分到一个房间,医生喊脱,大大方方就开始脱。
他甚至坦然地回了一句:“都是男人,想看也没什么好看的。”
顾山泽在心底暗嗤,见他解完了扣子,两片衬衫料子在身前摇晃,似仓促间没拉紧的窗帘,隐约窥见躲在帘后摇晃的情人。
忽然之间,他闻见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微微冷的,雨后小苍兰的香调。他循着香味回头,恰好看到丝绸质感的白衬衫从瘦落肩头滑下,一直滑到后腰,被凸翘的臀接住,左边腰骶的位置,长着一颗朱红色的小痣。
“……”
沈冰洲突然说话:“你女朋友也这样吗?”
顾山泽:“啊?”
他耐心地重复一遍:“你女朋友也会这样吗?动不动就无理取闹。”
顾山泽想起曾经扯过的慌,慢吞吞地说:“她还好,基本不黏我。”
“我喜欢不黏人的,我连狗都养不活,却要马上拥有一个老婆。”说话间,沈冰洲利索地穿上新衣服,小红痣躲进衣服底下,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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