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的巨大失重感逼得靳卓斯遽然从梦中惊醒。
他如刚被救出的溺水者,急促地喘息着,眼睛空洞地瞪着天花板,突然想到了什么,靳卓斯慌忙转身去找,看到仍在熟睡的苏蘅,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泪珠像零落的花瓣一样从眼角滚落,颤巍巍地在眼窝和鼻梁汇聚出一小滩水渍。
砰砰乱跳的心脏好像终于落回实处,靳卓斯握住苏蘅的手,像是不停确定这个人真实地在自己身边。
他感觉自己的胸腔被汹涌的失而复得的情绪冲刷着,眼泪朦胧看不清苏蘅的脸,手套冰冷隔绝了他的体温,靳卓斯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了。
他慢慢蹭过去,用鼻尖磨蹭苏蘅的脸,但只敢轻轻的,呼吸都屏住。
十几年后苏蘅的样貌变化很大,性格也不似从前机灵跳脱,以至于靳卓斯在看到胎记之前并没有认出他。
苏蘅睫毛簌动,靳卓斯立刻闭上眼,佯装熟睡枕在一旁。
苏蘅缓缓睁开眼睛,在山谷滚了一道,睡了一觉之后浑身酸疼。他迷茫地眨眨眼,发现靳卓斯还躺在他身边,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
他觉得好奇怪,手还被人抓住。苏蘅悄悄扭动手腕想把手抽回去,靳卓斯却一下睁开了眼。
“你醒了。”
“嗯……”靳卓斯仍捏住苏蘅的手腕,并不想放开。
两人正僵持着,靳卓斯突然说:“我给你的脚上点药吧。”
苏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靳卓斯猛的蹿起来,急不可耐地下床去拿药膏,走到床边轻柔挽起苏蘅的裤脚。
还躺在床上的苏蘅:“?”
靳卓斯又去换了一副干净的黑手套,将药膏在两只手掌心里抹开,触及脚踝时温热而滑腻,药膏慢慢在苏蘅瓷白的皮肤上融化,靳卓斯手指挟着半透明的滑腻黏着的液体沿着脚踝揉捏,范围逐渐流连到脚面、脚底和脚指。
黑白两色在视觉上形成极大反差,不自在的感觉顺着毛孔往里面钻进去。
靳卓斯眼神炽热地盯着苏蘅的脚,鼻腔里有节奏地喘着粗气。
苏蘅脚很难受地挣了一下,拧着眉毛说:“我、我觉得,抹得没必要这么细致……”
“抹仔细了好得更快。”
放屁,苏蘅心里暗暗骂。
他抬起另一只完好无伤的脚踩着靳卓斯胳膊把他轻轻蹬开,直起身飞快拿走了药膏,结结巴巴说:“还、还是我自己来吧!”
手中温热洁软一下子抽走,靳卓斯怔怔地看着落空的手,难受地撅起嘴,垂下脑袋,眸光暗沉沮丧。
苏蘅抓着药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像做错事一样,想了想,给自己找补:“既然你已经脏了手了,我就不麻烦了……你就……先帮我抹吧。”
苏蘅忍受着靳卓斯怪异地上完药之后,为摆脱有些尴尬微妙的气氛,转过身去拿床头充电的手机,发现竟然已经八点四十五了。
苏蘅:“吃个饭我们就走吗?”
靳卓斯没回答,定定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脸有些红,看起来居心叵测,挑起眼神,炽热又执着地看着苏蘅。
“昨天晚上还没有来得及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苏蘅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气急道:“不要得寸进尺!”
靳卓斯表情明显黯淡了,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苏蘅红着脸撇过头,伸手推了他一下:“快去弄点饭吃啊,吃完就回家。”
“哦。”靳卓斯果真起身出门去拿了。
靳卓斯端着饭菜放到小饭桌上,还贴近过来扶着苏蘅过去坐。
饭菜是猎户自己打的肉烧的,油盐加得很重。
靳卓斯筷子夹得缓慢,不满地评价道:“好腻。”
苏蘅安慰:“多喝点粥吧,早上也不要吃太多了,一会儿还要坐好久的车。等回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谢谢哥,如果是哥做的菜,那我吃什么也愿意。”靳卓斯甜甜地看着他说。
“哥?不是让你叫叔吗?你干嘛这么叫我。”苏蘅的鸡皮疙瘩起来了,打了两个寒颤。
靳卓斯眼神闪烁,不知道怎么解释。
苏蘅迷惑地看着他,心想靳卓斯对他前后态度差别好大,以前对他爱答不理的,昨天晚上连路上扶一把都不情愿,还是苏蘅瘸着一条腿跟上,现在又变成这样子。难道哭一场就真转性了?
苏蘅想到靳卓斯之前喝醉了也要哭,问人也要哭,睡觉要哭,不让抹药也要哭。
勺子慢悠悠舀着米汤,苏蘅一字字打趣道:“爱哭鬼、靳卓斯。”
靳卓斯很不乐意地抿起嘴唇,抬起头看了苏蘅一眼,哑然地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辩解又辩解不出来,然后像个被最喜欢的老师批评的小孩一样,委屈地低下头。
暌违十几载,如今苏蘅对他完全陌生,加上前段时间没留下好印象,靳卓斯想了想相处的时间一直和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三番五次嘲笑人家穷、脑子笨,误解被富婆包养,质疑专业能力,春节当晚种种让人窒息的不愉快,他还专挑鸡毛蒜皮小事讽刺,昨晚看到蒋回川故意把苏蘅丢在身后……
罪行罄竹难书,靳卓斯悔恨得无以复加,每一条都足以把他反复鞭尸了。
靳卓斯难以接受地举起双手捂住了脸,恨不得哐哐在桌子上砸自己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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