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歪着头想了想,“……我没放盐。”
岳人歌看着他。
“汤底我是加了火腿丁去熬的,用的是你家剩下的那一小截香肠,”李牧说,“所谓家乡味不过就是一种蛋白酶,小时候吃进肚子里,胃就会记得。”
岳人歌笑眯眯地,“你倒是很懂。”又道:“那香肠是我妈年前托我买了寄回家的,当时也就剩那么一点了。她老家其实在附近的县城,那里好吃的比这边多。”顿了顿,“我最近没什么时间,你若有空,帮我把这事办了。”
李牧闻言,点头。岳人歌盯着他的脸,“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李牧摇摇头,尝试含混过去。
“最近天变凉了,整个人有点不舒服。”
临走前赵升焉给他布置了作业,让李牧去想想花式创意调酒的表演内容。
花式创意调酒,并非单纯地在舞台上甩甩杯子,做一杯酒那么简单。表演的酒类一般需要原创,同时,调酒时还要为评委讲解鸡尾酒的设计思路和理念,更重要的是,能够说出故事。
花雾杯是少见的不以品牌赞助商冠名的调酒比赛,但调酒师们为了致敬主办方,在设计创意调酒时一般会选用主办方的酒类品牌。
在赵升焉看来,这就是一场玩梗、玩要素的一场大型dramatic show。
不管这drama不drama,酒肯定是要设计出来的。赵升焉要他明天就拿出一个方案——毕竟后期还有经过无数调整和修改——李牧一边默默地喝着汤,一边听岳人歌讲他母亲当年如何漂洋过海来到异国他乡。
李牧自然是走神了。
本届花雾杯的主题是:创新、突破、回归。一场好的show呼应主题是必须的。创新不是天马行空。一杯创意鸡尾酒不是随便几样酒调和在一起,就算是创新。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要遵循法意式鸡尾酒家族公式,即1份烈酒+1份法意式味美思+1份补剂。
赵升焉陪他等车的时候说,别看现在鸡尾酒的配方千千万,能留下来的都是简单又经典的。材料要方便易取,大众要方便复制学习,这就跟菜谱一样,吃的喝的毕竟还是要服务大众,可别太高高在上,最后失了自己的根基。
车来了,赵升焉继续在微信上叮嘱李牧。
突破是什么?一如科学家往往是在前人的肩膀上进行探索,最后只不过是在一个细枝末节的地方进行了改善。赵升焉提醒他千万别过于雄心壮志,将一杯酒弄得光怪陆离面目全非。在设计的过程中,可能是在味美思的选取上做了平替,也有可能在补剂上有了更改,但酒本身的平衡性和统一性仍不可忽视。
回归……又是一个宏大的母题。调酒师可以往下生发,用各类更详细的分支对其进行阐释,比如,思乡。又比如,酒最终还是要服务于人类。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具阐发性的课题,任你怎么说都好。由此观之,调酒其实是个相当包容的行业。
李牧搅动着汤碗里若隐若现的食材,直到岳人歌伸手在他面前猛地一拍,他才赫然惊醒。
岳人歌哭笑不得,“亲爱的,我看你魂不守舍,要不要现在先去睡一觉?”
李牧自觉失态,有些不好意思。面前的煲仔饭早就放凉了,他不觉得饿,按住岳人歌要帮他去热饭的手。
“昨晚没休息好。”
“你是不是生病了?”岳人歌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好烫。”
“是你的手太冰了。”李牧握住他的手腕,“你怎么回事?最近的天气还不算冷,怎么手心却这样凉。”
岳人歌笑笑,把手抽了回去,“不碍事。”又说,“我陪你躺一会儿吧。”
李牧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点点头,“好。”
关于花式调酒的创意,李木其实已经有了些自己的想法,不过尚不成熟,于是也犹豫着没跟任何人说。
回归,在李牧看来,既是历经沧桑返璞归真,又是在外的游子对故乡的拳拳思念。
还是遵循着最基本的法意式原则。这回举办方是某著名朗姆酒品牌,李牧在心里首选他家的朗姆酒为基酒。该品牌来源于加勒比海地区,和花都维度较为接近,虽然受其他因素影响,两地气候各有区别,但风土的大致感觉,两厢无异。
平衡的功能原先由味美思来承担,而现在则替换成了红石榴汁和木棉。木棉花朵硕大,灿灿如火,可供蔬食,入药清热除湿。石榴汁酸甜清新的口感,在朗姆酒的基调上添了一抹明艳的色彩。
李牧脑子转得飞快,人是躺着,岳人歌从身后拥住他。平日里这样,他早就魂不守舍,眼下他满脑子都只有赵升焉给他留下的那份艰难的昨夜,只模模糊糊听到岳人歌说:“……再弄点陈皮,老姜。”
“……嗯?”
“我是说,我妈要的那些东西。”岳人歌说,“现在网络上很难买到正宗的,非得自己跑去买。你既然要出这个门,那就干脆一次性置办齐全。老话说,本地有三宝,陈皮,老姜,禾杆草。禾杆草现在是没什么用了,前两样给我妈寄过去,她准高兴。”
李牧伸手摸了摸岳人歌的手背,“行,反正一个也是买,一箱子也是提,没差。”
脑子里却是灵光乱闪,他正愁着补剂要用什么来替换,岳人歌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可不正是把他的疑问顺带解决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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