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盘算着这个时候对方大概已经醒了,才重新把电话拨了过去。第一遍没接通,打了第二遍,立刻就接了。
“妈。”李牧呼出一小团白雾,“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老妈那边很安静,听得见轻微的车轮碾压马路的声音,“你是已经起来了,还是压根就没睡?”
“……”李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扯谎太明显,说真话,肯定又会被骂。老妈显然也知道李牧的情况,拉东扯西地说了几句,最后回归到正题上,“家里最近挺需要人手,你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回来比较好。”
李牧一听,熟练地打哈哈,“我这边手头上事情多着呢。”
“来来回回还不是那几样。”老妈嗤之以鼻,“酒,酒,还是酒。你成天折腾这些玩意,能有什么出息?”
李牧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问:“你最近还这么早去公司呢?”
“嗯,人老了,睡不着,还不如起来做点事。”老妈的语气很平静,“你哥最近刚忙完一摊,我让他休息两天。”
李牧哂笑,“怪不得我给他打电话他都没空。哥也够辛苦的。”
老妈揪着这话头,开始劝李牧,“你这臭小子,知道心疼你哥,不知道心疼你老妈?玩够了就回来,听到没?我送你出去读那么多年书,不是让你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卖酒的。”
李牧虚弱地辩解,“怎么就乱七八糟了,再说了,我这也不是卖酒……”
老妈把他跟搞推销的混了。
“反正去那边能做什么正事?再说了,你搞什么调酒,不就是让酒卖得更贵一点?本质还是卖酒。”老妈三言两语堵住李牧的话头,“行了,我快到公司了。你好好想想,别总觉得自己年轻,没几年时间的。妈也老了,你们早一天接班,我也能早一天享享福。”
老妈先把电话挂断了。风吹过来,李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广场上找了个挡风的地方,蹲住了。
他现在到底在干嘛呢?浪费时间,浪费青春。甚至连在“乱七八糟”的地方卖酒都做不到了。他靠在广场的遮阳伞下,在大衣外套里摸来摸去,什么也没摸到,除了一支抽了一半的香烟。
那是岳人歌给他的。他攥着烟盒把香烟递到李牧的跟前,李牧就拿了。是万宝路,好烟。李牧想,人其实是一种很贱的生物,物质匮乏的时候觉得什么都珍贵,连半支残烟都留着。
或许珍贵的并不是因为香烟。李牧说不清那是什么,只知道那个给他递烟的人,好像与一般向他施舍好意的家伙有所不同。
他把烟夹在指间,并不点燃。只是凑到唇边,假装自己在这个寒冷的清晨,又从那个陌生人那里得到了某种慰藉。
俯身,眯眼瞄准,试探推杆,视线凝聚在白球上。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岳人歌的目标自在他处。“岳总,你这个角度不行啊。绿球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梁川抱着胳膊,指点江山。
岳人歌不理他,嘴里还叼着烟,反复试探推杆。来来回回不下十次,看得梁川直打呵欠。忽然用力一击,缤纷的彩球满桌乱滚。好巧不巧,那颗绿球七拐八拐,还真就进了洞。
梁川呵欠打到一半,惊得目瞪口呆。
“Yes!”岳人歌小蹦了两下,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啪”地将烟点燃,猛抽了两口,很舒快地出了口长气,冲梁川抬了抬下巴,“服不服?”
“邪了门了。”梁川失笑,还准备拍几句马屁,手机响了。陌生来电,梁川没理。铃声响了一遍,开始孜孜不倦第二遭。
“要接就快点接。”岳人歌还在钻研下一步球,“这一杆你来打。”梁川只好把电话接了,有些不耐烦地,“你哪位?”
“我是李牧。你们……我今天来上班,还来得及吗?”
梁川看了眼正在专心钻研球局的岳人歌,张了张口,过了几秒,“行,你今天下午先来吧。”
“女朋友?”岳人歌漫不经心地。他把长发扎起来了,脸侧有一绺头发不够长,逃离束缚,就这么随意地垂在脸侧,猫眼石一样的眸子盯着小小台球桌上的风云变幻。没有听到梁川的回答,他抬头看了梁川一眼,“怎么了?”
梁川似笑非笑,摊了摊手,“你猜是谁?”
“有屁快放。”岳人歌把球杆丢给梁川,“林菲菲?你不是老说要追人家?”
“都什么年代的破事了,人家孩子都有了。”梁川笑着摆摆手,“再猜。”
“不猜了。”岳人歌从另一张桌上拿了瓶水,拧开。
梁川卖够了关子,终于将答案和盘托出,“是李牧。”
岳人歌捏着矿泉水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不过脸上的表情没变。他又举起瓶子喝了一口,“哦,是吗?好事。”
梁川奇了怪了,“不是你哭着喊着要人家过来吗?怎么,变心啦?”
岳人歌差点一口水喷出来,白了梁川一眼,“一,我没哭着喊着要他来。二,‘变心’一词用在我身上不恰当。人是你梁老板的,能不能用,还是你来定。”
这话说得,一套一套,看上去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梁川什么人,一瞧这架势,就算不明真相也大约明白了六七分。他笑了笑,随手拿杆子击了一记球,“人家说好了今天下午来店里。之前面试的那几个实习生今天也会来。岳总,您好歹也是我们狄俄尼的老板,不知道您有没有空,邀请您来参加新员工入职仪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