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的时间是上午场，她到达准备区的时候，当头清晨的阳光正好，灿金色的阳光投在体育场的绿草红道上。在这一轮曜日下，四周火盆中的灵火正在活泼地跳动。
    真的要开始了。
    楚云衣如此想着，深吸口气，踏入通往赛场的走廊当中。
    早场时分，除了比赛选手以外的其他人都在休息，走廊里没有多少人，显得很安静。一路上她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在廊内哒哒回荡的声音，直至走到转角处，脚步才突然停了下来。
    在走廊处，一个身影正站在那，仰头看着上方的观众席：正是与她同场的方沂。
    见楚云衣到来，方沂收回了目光，同样看向这边，眼中的神色像是有些复杂。
    “你家里的人，今天也会来会场看你比赛吧。”
    她说的是比赛的特别席位，位于看台上最佳的位置。作为赞助商之一，楚氏自然保有一个特别观赛位，更不要说是这一场楚云衣的首秀比赛。
    “今天，你和我是一样的。”
    方沂说着，却突然笑了笑，像是炫耀似的，指了指观众席中的一个座位：“我的一个弟弟和妹妹跟我来了安城这边上学，我给了他们票。今天他们的其中一个人会坐在那边看比赛，另一个在场外看大屏幕。”
    凡是选手自己的个人赛，都会特批一张比赛门票名额，这算是他们作为昆仑大学学生的特别福利。
    “我看了黑市价格了，咱们俩的这场比赛在市面上的价格，居然有六七千块...要是放在以前，恐怕都够我家小半年的生活费了。以前我家肯定舍不得看这么贵的比赛，没想到现在他们也有能进到这种会场来了...如果不是我考上了昆仑大学，我家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这种场合吧。”
    楚云衣迟疑片刻：“你...”
    “抱歉，说多了。到了这个时候，这些话对你应该没什么意义。”
    方沂转头看向她，目光落在她背后的铁锤上：“就像你说的那样，之前的事暂且忘掉就好了。这场比赛，我依旧会全力以赴，毕竟，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也想...在他们面前，赢下这场比赛。”
    楚云衣静了片刻，而后，微微一笑。
    “那么，我也一样。”
    话已至此，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二女就此分别，顺着走廊的反方向，分开来朝着赛场南北侧走去。而后，通过两边的通道，缓缓走入中央的比赛场地。
    赛场范围包含整个绿地范围，原本的足球球网被移开，沿跑道一圈则布置好了防御结界。在她们二人踏入场地的一刻术式被催发，无色透明的结界呈桶状将整个赛场围拢起来，做好了准备。
    结界是双重保险，稳定性据说能挡金丹期一击。到现在为止，除了袁清清比赛时直接在赛场上种了个小蘑菇、炸得结界略微晃动以外，学生中还没有任何人能撼动。
    之所以是桶状，是由于考虑到筑基修者及战法特殊的炼气修者升空的需要——毕竟打着打着撞天花板的滋味总不好不是？
    在这结界内，楚方两人则分别位于赛场的两端，中间隔着四十米的距离遥遥相对。
    在她们进入的一刻，四周的观众已经习惯性地鼓掌起哄起来，间或能听到几个喊楚云衣或是方沂名字的，不过也很快被淹没在声潮当中。
    而在特别席位上，楚董事长已经落座，此时他的目光已经牢牢地跟在下方的楚云衣身上。
    这段时间公司的修炼者人手紧缺，他因此忙得焦头烂额。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特地腾出时间来到了这赛场内，观看女儿在昆仑大学学习一年拿到的成果。
    就在他所看的地方，楚云衣正面朝着赛场的方向，闭上眼，在脑中重又回放着当初魏泽跟她说过的话。
    ——你到底是为什么而战的？
    预选赛的时候她对此尚不清晰。但现在，她或许能给出一个粗糙的答案了。
    她要为自己而战。
    她想成为真正的修仙者。是她自己想这么做的。和任何人都无关。
    这是她在魏泽面前说过的话，是大学教给她的东西。而现在，她就要去实现自己的誓言了。
    这和她身上的任务并不冲突——应该是这样吧？
    心念至此，楚云衣重新睁开眼，缓缓摘下了背后的铁锤，握在手中。
    在她面前，方沂正缓缓收掌于腹，深深地呼吸着，就见灵力的风旋在他身侧扬起，连带着皮肤似乎都泛上了一层淡淡微光。
    这一幕被正正记录在了当头的镜头当中，转播至各大平台。
    “本场个人赛即将开始。”镜头之外，画面解说同样到位，“选手为楚云衣对方沂，二者均为炼气期修者，目前看来，战法为体修和器修。这两名选手又将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精彩？”
    解说消失，全场寂静。
    一支焚香被插在正中央的大鼎内，被连接大屏幕的相机锁定。而后，在场内场外所有人的注视下，火星在上面忽地闪过，香头冒出徐徐的轻烟，就在同一刻，刺耳的哨音响彻全场。
    “比赛开始。”
    ......
    方沂脚下猛然发力，运力于手而后一拳挥出，就见拳锋几乎带起虚影，宛如一骑破竹般，忽地朝着楚云衣挥去！
    作为炼气修者，这实在是令人赞叹的表现。正如她之前所说的那样，这场比赛，她也会全力以赴。
    而楚云衣也一样。
    只在话音落下的一刻，灵力已经全然灌注到铁锤当中，而后锤身扬起，直迎冲来的方沂！
    “喔！这两位同学都很...”画外解说寻找了一下形容词，“都很给‘力’啊！”
    体修擅力，而铁锤同样为力量之器。正如他所说，在旁人眼里，这是一场力量的对决。
    如此对决发生在两个女孩之间，也实在颇具有戏剧性。看台上的观众们扬声起哄，台上的楚董事长则微微皱起眉，目光全然盯在下方的赛场上。
    拳锤相撞，震动让她们脚下的草坪都微微摇动。楚云衣手上加力，那下落的铁锤势如破竹地向前，整个身体随之前挺，涌动的气势如同洪流般冲击对手防护，一拼之下...方沂被击退而出！
    “好！”
    四周传来观众的喝彩声。开场的一记直拼，明眼人都能看出，楚云衣在力量上胜下一筹！
    在这个对手面前，她是有着底气的！
    在那股力量之下，场上方沂连退五步开外，看向楚云衣的目光中露出了些微讶异。
    虽然之前就知道她的力量进步了很多。但只有在真正面对的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以体修的水平，她和楚云衣拼力居然处于下风。
    这么短的时间，她到底是得到了什么，才能有如此明显的进步？
    但就在楚云衣的势风即将把对手压垮的时候，却见方沂身形一转，一手抵在柄上顺势让过她这一锤，而另一手已然击出，眼看一拳已经直奔楚云衣面门而来！
    这一击毫无预兆，攻势又快又猛，楚云衣微微一惊，但反应却没有落下，迅速抬起锤柄挡下了一踢。
    方沂一招落空，紧跟着就转身跳起，接着那股腾势空中连续出腿，楚云衣只得退了一步，横锤于前与她的脚腕相接，连挨几招，这才防下。
    在魏泽的指导下，她的确进步了很多没错，但方沂也同样不会落下。
    在第一场接力赛的时候，她们二人分在一组，也因此都了解了对方的战法。从一开始，方沂就没打算和她硬碰硬，那锤上的力量虽大，打不着目标也是白费。
    既然力量不足，那么就退而求其次，放弃猛力，转而用体术中的“巧”来应对。
    观众们惊叹起来，纯粹的力量之战突然变成了劲力的双人舞，就见方沂的身形在楚云衣四周上下翻飞，不断以险之又险的方式让过楚云衣攻来的锤风，转眼间已经连交三四十招有余。
    在某一时刻方沂抓准机会，闪过楚云衣的一锤的同时，竟是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整个人像体操队员似的大幅度旋转，作势要直接将她掀翻。
    不过楚云衣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放倒的。见方沂袭来，她同样挥锤，顺着方沂的力道前推，反而将她给整个甩了出去。
    这招包含锤劲，一般人中了这一招基本上就要来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着地了，但方沂显然不是一般人，就见她手在地上一撑，居然像弹簧一般强行翻转起身，一腿划出半圆弧度，势如雷霆地向楚云衣扫来。
    这一踢不比前一次，是有了足够的力量支持的。楚云衣向旁边一躲，方沂的一踢擦过她额前扬起了刘海，隔空都感觉到了那股劲力。踢击刚刚过去，她余光已经看见方沂飞来的重拳，却不是像刚才那样朝着面门，而是...肚腹。
    这一招时机相当准，楚云衣刚挥出一招，正处于旧力已发新力未生的阶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拳正打在她腹侧，她脸上的表情顿时扭了起来，握锤的手一松，似乎就要因此卸力。
    还好，总算还是抢到了先机...
    方沂脑内刚冒出这个想法，旁边劲风却已袭来，她一惊之下赶忙横臂于侧，就看那一锤重击在她护体灵力上，将她整个人直接击飞了出去，推出十数步才重新站起身，看向对手的目光满是惊讶。
    在她面前，楚云衣双手握锤站在那里，暗中抽着气，嘴角微微的血丝流出，但力量依旧稳如磬石。
    和那时一样，这次是她率先击中了对手的薄弱处；但和当时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对手站住了。
    ——疼痛、流血，她在器房已经经历得够多了。
    现在她还是很痛。但现在...她还能再继续站一会。
    站一会...战一会！
    第271章 说好不要再哭的
    “王专家，你如何看现在的形势？”
    “嗯...总的来说，场上二人修为相近，楚较擅力，方较擅技。现在方沂是在打消耗战，楚云衣一方较为被动，看看后面她能不能抓到机会吧。”
    “的确，现在看来楚云衣一方只要能正面击中，便能直接压制对方...但这个机会，不太好抓啊、”
    解说中的专业人士开始分析。由于比赛形式，这次请的都是原本擂台搏击赛的评委，那一招一式的点评很有点打拳的意思，带得屏幕内外的观众都不由得热血上头。
    不过此时镜头里的场面也的确配得上他们的解说：在那绿草之上，只见两道身影急骤地交错跳跃，每一次碰撞都带起咚咚的震击，那声音通过场上的收音设备扩散开来，传入四周观众们的耳中，与他们的心跳重叠，每一个人都血脉偾张。
    从接完第一招开始，方沂就放弃了正面攻势，转而将灵力全部用在了速度上，不停地绕着楚云衣旋转，就像是在踩着节拍跳一场交际舞。只不过向对手递出的不是舞步，而是重力的拳脚。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体修淬体的优势被发挥到极致，而楚云衣手中的铁锤却显得有些笨重，几十回合过去，她已经中了方沂十余招，闷痛之下，她挥锤的速度也无可奈何地迟缓，更难跟上对手的节奏。
    但，她还站着。
    方沂默默握紧了拳锋，只觉眼前这个对手突然间就变得可怕起来：按预选赛时的情况，楚云衣早就该丧失战力。但现在，她居然还在支撑。
    这次，得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这个对手真正倒下？
    她迅速把那点莫名其妙的惧意按下去，瞄准对方的各个要害处，继续出击。
    拳脚自四面八方而来，楚云衣不断抬锤抵挡，眼睛死盯着方沂的动作，心下思考。
    单靠现在的打法，她很难抓到方沂的机会，实际上现在她身上已经尽是青紫，而她的锤风却只是险险地擦过对手的身子几次，根本没能造成什么有效伤害，反而浪费了自己的灵力。
    按这样下去，就算她再硬撑，也只会被对手耗死，必须得想想别的办法。
    她再度横锤于前挡下方沂一击，快速退后，一手探入口袋之中：那里面装着几张备用的灵火符咒。
    既然拼近战得不到机会，那就先用法术争取机会。这是她现在能赢的，唯一的办法了。
    “火车火铃，六丁六甲…”
    这么想着的同时，她口中已经开始吟唱起来。但不等她掏出符咒，就觉面前身影一晃——方沂见她伸手入袋，立刻便察觉了她的意图，一拳紧接着跟上直奔她面门而来。
    劲风扑面，她只得再度横锤抵挡，匆忙之中险些没挡住袭来的拳锋，被那力道隔空扫中胸口，喉咙里都因此一甜。但更重要的是...在这样快速的攻击当中，她根本腾不出手去投出符咒。
    她被对手看破了。
    楚云衣心下一沉，暗地咬紧了牙关。那表情完全落在面前的方沂眼中，她紧跟着便是一身挺上，不给对手一点喘息机会，连续的几拳已经奔其弱点而去。
    符咒需要时间催发，只要维持绝对的近身，不给她催发的机会，就构不成威胁。
    方沂这么想着的时候，淬体的灵力更多一分，眼看着攻势就朝着那边楚云衣而去。但就在近身的一刻，她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吟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