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的少爷曾经遭受绑架的事情,尽管没有外传,可仍有一些人打听到了风声,递了帖子来探问。温鸣玉公务繁忙,不能时时会见客人,便让管家联同许瀚成去招待。这名管家,做事是很尽心力的,不过他年级大了,一闲下来就要唠叨几句。这天刚送走了几位客人,管家一路送出大门外,直至汽车远去了,他才摇了摇头,背着手往里面走去。
许瀚成跟在他身边,听见管家道:“少主人过了当立之年,家中却没有一个女主人,珑园的往来账务,款待宾客,许多繁杂的事务,都要他亲自过眼,实在是太烦扰他了。”管家这句抱怨,言下的意思,许瀚成已猜的很清楚。不过他一个作下属的,去替主人操心婚姻问题,又有点太不像样子,便道:“有你老人家在,总可以替三爷分担一点。”
管家并不受他这句恭维,只深深地叹道:“我一个做下人的,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从前老爷还在的时候,珑园里是多么热闹,太太与小姐的女朋友,时常约在一起玩乐,就算夜里两三点,各个院子里的灯都不曾熄灭。哪里像现在……”
许瀚成自己虽然乐于操心,但并不乐于倾听别人的操心,他见管家还要无穷无尽地说下去,立即找了个借口走开了。像他们这些跟了温鸣玉许多年的老人,都很清楚主子中馈乏人的原因,自从那年被盛云遏囚禁过之后,温鸣玉就彻底与男女之事绝缘了。也因为这个缘故,管家对于盛云遏的仇恨,绝不会比温鸣玉这个苦主更少。
然而许瀚成既不像管家那样高龄,可以用一个长辈的身份来操心温鸣玉的家事,又觉得少主人这样的人物,哪须得自己一个下人去替他忧心,也就不愿意和管家谈及这个话题。就算温鸣玉一生不娶,还有一个盛欢呢。
现在盛欢和温鸣玉的关系有了大进展,许瀚成是很乐见的。及至温鸣玉下午从秋岳公馆回来,他已很快地迎上去,问道:“三爷,您今天不去医院看望小公子吗?”
温鸣玉似乎刚结束一场会议,因而穿着十分正式的黑西服,头发全部向后梳起,使那双漆黑秀逸的眉与动人的凤目失去了遮挡,凸显出原本锋利漂亮的轮廓来。他将帽子和手套抛给许瀚成,看了一眼表,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问:“咏棠那里有没有客人?”
许瀚成道:“岳家的小少爷上午来过一趟,没有多久又离开了。”
“让他七点后来见我。”说完这句话,温鸣玉便径自去了东苑。许瀚成一路跟着对方,直至温鸣玉走进院子里,才见对方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脸上现出一点无奈的神情:“在你眼里,我这个做父亲的就这样不可靠吗?我今天已叫来了那孩子的两个朋友,前去医院陪伴他,绝不会让他寂寞的,”
他们谈话时,许瀚成才注意到温鸣玉的脸白得像纸一般,嘴唇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了,略有一点带着病态的憔悴,这才记起对方这几日好像一直没有休息过。他心中一惊,怕温鸣玉再不休息,就要去医院和他的儿子躺在一起了,忙道了几声抱歉,没有再打扰下去。
咏棠得到叔父传唤自己的消息,心里也无比忐忑,只道温鸣玉终于要秋后算账了。他双手攥着衣襟,像一只偶然飞入人家的鸟雀般在房间里扑扑乱转,从小到大,温鸣玉从不曾对他疾言厉色过,以致一丁点的责备,都让咏棠难以承受。要是温鸣玉因为盛欢的伤势怪罪他,他该怎样辩解?
可是那个人会受伤,又不能完全怪在自己头上。他当初去找盛欢,只不过是想问两句话,谁知道会遭到绑架呢?再说,在这场事故里,吃了苦头的人又不止盛欢一个。那名绑匪让人拔了他几颗牙,那种摘胆剜心的滋味,咏棠回想起来就要发抖、他现在吃饭说话都很费劲,叔叔都不关心吗?
想到这里,咏棠打定主意,要是温鸣玉一有问罪的迹象,他就要就着自己的伤势大大地发作一番。只要看到他难受的样子,叔叔肯定就不忍再追究下去了。
想好了这个对策,咏棠总算不再那么慌张,胡乱吃过晚饭之后,就硬着头皮往东苑走去。这时的天色已经很暗了,大厅里亮着电灯,只有一名老妈子正在擦拭桌椅,温鸣玉并不在这里。咏棠走上二楼,先叫住一名老佣人,问他:“我叔叔在哪里?”
老仆人道:“少爷,你可来早了,少主人还没有睡醒呢,”
咏棠往壁上挂的时钟望去,果然,现在才六点半,先前他只顾着想心事,竟没有注意时间。咏棠知道温鸣玉刚起床那一阵子,脾气最难应付,哪里敢去打扰。他在客厅里枯坐到七点一刻,终于看见那老仆人走下楼来,对他欠着身子,笑道:“少爷请上去吧,少主人正在房间里等你。”
随着对方上楼后,咏棠伸手敲了几下门,隐约听到温鸣玉在里面回应:“进来。”
咏棠推开门,走到卧室门口,看见温鸣玉裹着睡袍,卧在沙发里,正拿着一封信阅读。他似乎刚洗过澡,鬓角微微有些湿意,双颊透着被热气熏出的薄红,那样子温柔又可亲,让咏棠几乎想要跑过去,和他挤在一起。
温鸣玉听见脚步声,便将视线从信纸上挪开,直射到咏棠身上。他的眼睛里没有笑意,神情是少有的严肃,淡淡地问:“你的伤势好些了没有?”
咏棠被他看得十分心虚,于是想借这个问题撒个娇,把这场责问糊弄过去,就低下头答道:“没有好,我夜里常常疼得睡不着觉,罗大夫不是说要一两个月才可以痊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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