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黄廷芝的死因真与温鸣玉有关,那他的旧属又怎会坐在这里和平地与温鸣玉谈天说笑?
怀着这个疑惑,盛欢默默退到角落里,又听马爷一一介绍那几名清秀青年。先前盛欢觉得他们仪态美妙,原来这些人俱是戏子,唤作凤亭的那位似是颇负盛名的青衣。他被安排在温鸣玉的右手边,马爷刚说起他,温鸣玉却微微一笑:“他就不必介绍了,有关凤亭的事,我或许比你更加清楚。”
虞凤亭闻言,也笑道:“三爷说这样的话,难道不心虚吗?您可是许久都没有来捧我的场了。”
其他人听闻他们的对话,纷纷出声调侃。盛欢见温鸣玉谈起虞凤亭时,言辞仿佛有几分暧昧,心中不知怎么的,居然生出了些许烦躁。温鸣玉在他面前的时候,从未有过这般神态。那个人托着下巴,侧头看向虞凤亭,样子懒洋洋的,笑得温雅柔和,又隐隐含有一点撩人的意味。凤亭和他说了几句话,居然脸红起来。
盛欢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想要将温鸣玉的眼睛挡起来,不让对方再对任何人这样笑。他自己都被这个幼稚又不可理喻的念头惊吓到了,连忙将目光转到别的地方,灰心地想道:现在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管温鸣玉看着谁,对谁笑呢?
温鸣玉虽是面向着凤亭,眼睛的余光却可以捕捉到盛欢的一举一动。见他先是冷冷地盯着这边,一副略为不高兴的样子,没多久又望向了别处,眼帘低垂,那神态简直可以称得上消沉了。温鸣玉还是第一次在盛欢身上发现如此鲜明的情绪变化,顿时感到十分新鲜,想不到这孩子也有藏不住心思的一天。
凤亭听他轻轻笑出声来,不禁问道:“看三爷这样高兴,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吗,不妨对我们也说一说?”
温鸣玉摇一摇头,含笑道:“这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他既这么说,凤亭亦不便再问下去,当即把话题转往了别的方向。盛欢当然不知道温鸣玉曾短暂地关注过自己,接下去的一段时间,他都恪守本分,倒酒送水,再也没有看那个人一眼。等桌上的人都喝过一轮,黄振先捏着杯子,犹犹豫豫地开口:“温……三爷,我既已答应与您合作,那我有一事——”
黄振先尚未说完,那名相貌和善,发量稀疏的中年人抢先一步截断他的话音:“二少爷,在酒宴上谈公务,未免败兴,有什么事,且等明天再说吧。”他举起杯子,起身望向温鸣玉:“既然二少爷提到了这个话题,那我在此先敬三爷一杯,还望三爷日后可以将我们当做自家人看待。无论什么事情,只需您一声吩咐,我等鞠躬尽力,万死不辞。”
温鸣玉受了他敬的这杯酒,说道:“万死倒不必了,你们待我一片诚心,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们去赴死呢?”
黄振先在一旁听着他们交谈,脸色青红交替,一只手险些把衣角攥烂了。盛欢正提防地望着他,忽听马爷扬声道:“你躲在角落里做什么,还不去给客人倒酒!”
他一叫唤,让许多人都扭过头来,齐刷刷地望着盛欢。就算盛欢再迟钝,都可以猜到马爷此举是刻意而为,至于他这样做的原因,盛欢也大抵猜想的到,不禁在心中暗骂一声,慢吞吞地走上前去。
那名唤做庞先生的胖子离他最近,待盛欢来到自己身边,他忽然抬起手,屈指凑向盛欢的下颌,笑嘻嘻地道:“老马,你说话不要太凶,吓到这小美人怎么办?”
盛欢却轻微地将身子向后一仰,避过了他的手指,继续给另一人斟酒。庞先生捞了个空,只哼笑一声,没有再纠缠。
有了那中年人牵头,在席的其余宾客,纷纷向温鸣玉敬起酒来。就算盛欢在珑园待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温鸣玉的身体状况是不宜过量饮酒的,眼下他见到温鸣玉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往下喝,唯恐会喝出什么问题,简直想去抢走对方的酒杯。
盛欢正在徒劳的着急,敬酒的人已轮到了黄振先。此人艰难地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拿起杯子说了一通话,正在等待温鸣玉回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温鸣玉竟把酒杯一推,笑道:“我的私人医生向来反对我饮酒,今夜同你们喝了这几杯,已算是极大的破戒了。接下来恕我不能再奉陪下去,否则又要使他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我可真是吃不消。”
他说出这样一席话,所有人都同声附和,表示理解。唯有黄振先僵立在原地,额角青筋凸浮,鼻息粗重,尴尬使他快要抑制不住怒火了。他很清楚的知道,温鸣玉就是杀死他父亲的主使,在场的人有半数也是共犯。黄振先忍辱负重,假意加入了向温鸣玉投诚的一派,打算先养精蓄锐,再找机会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
今日他受邀参与这场晚宴,原本就压了十二分的恨意去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没料到温鸣玉还频频故意给他难堪。要不是黄振先仍有一件事有求于对方,他早就想把桌子一掀,转身离开这个地方了。
那名中年人——方才盛欢已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曹鸿昌,曾是黄廷芝的心腹之臣。曹鸿昌坐在黄振先身边,暗自拉了拉他的衣角,对着他微微摇头。黄振受了他无声的劝诫,终于横眉冷眼地坐下了。
盛欢依旧觉得这个人十分危险,一副随时要暴起打人的模样。不由朝他多看了两眼,却没注意自己又回到了那胖子的座位旁。庞先生正喝得面红耳热,发现盛欢在自己身侧,竟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强行把他往怀里带去,叫道:“可算让我抓住你了,快点坐下,好好陪我喝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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