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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5节
    “不对……!”夜色之中,卫天青双拳握起,“声音不对,好古怪的声音……!”
    此时全军正在迅速过河,近半数兵马已经通过。
    便在此时,却听到西头传来惊呼声:“不好啦,不好啦……!”
    卫天青脸色骤变,跑到战马边上,飞身上马,一抖马缰绳,便往西边冲过去,只是岸边到处都是等着过河的兵马,战马虽然神骏,却是难以前行。
    “水……水……发大水了……!”西边传来惊恐之声,很快便迅速蔓延开来,不少渡河的兵士不明情况,听到叫声,纷纷往西边望过去。
    柳子河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西山将士,此时已经有耳朵灵敏的听到西边传来极为古怪的声音,轰隆隆宛若万马奔腾一般。
    “上岸,上岸……!”卫天青脸色已经大变,拔出佩刀,厉声高叫:“都快上岸,有人决堤……!”
    几十丈宽的河面上,蹚水声不绝入耳,卫天青声音虽然响亮,却只是附近兵士听见,大部分兵士甚至没有察觉到西边传过来的声音,依然在蹚水过河。
    只是那宛若雷鸣的声音很快便清晰起来,河岸两边的兵士此时都已经有所察觉,目光都纷纷往西边望过去。
    本来平静的柳子河西面,滚滚洪水如同万马奔腾,汹涌而来,最西边蹚水过河的兵士们惊呼声中,滚滚洪浪瞬间便即打过来,一瞬之间,便将大片兵士卷入其中。
    “上游决堤了……!”岸边终于有人大声惊呼:“快上岸……!”
    河里的兵士们几乎都是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料到,本来平静宁河的潺潺河流,竟然在片刻之间会卷出如此汹涌澎湃的滔天巨浪。
    洪水无情,倾斜而来,在大自然的威力之下,万物生灵显得异常渺小,滚滚洪流片刻间便张口大口疯狂吞噬,本来就不算齐整的队形,一瞬间更是散乱不堪,刚刚下河的兵士急忙回头,可是身后却又是正准备渡河的同伴,一时间拥挤成一团,快要抵达对岸的兵士听到那奔腾如虹的洪水之声,魂飞魄散,拼命往前挤,一时间你推我挤,乱作一团,许多人被挤倒在水中,生生被踩死。
    卫天青自然清楚,倾斜而来的洪流,当然是因为上游决堤,可是他此时已经顾不得去想为何上游的堤坝会断裂,拼命嘶吼,令兵士迅速上岸。
    隆隆洪流声、嘶吼声、惨叫声、尖叫声,甚至是战马因为洪水到来惊恐发出的马嘶声,连成一片,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洪水迅速冲击过来,大片的兵士被卷在水浪之中冲下去,兵士们都是手持长枪大刀,此时卷在一起,长枪大刀误伤无数。
    “呜呜呜!”
    夜色之中,混乱的叫声之间,猛然间传来低沉的号角之声,号角之声宛若地狱群鬼发出的哽咽之声,卫天青握着刀,心下吃惊,转了一圈,却已经察觉到,那号角之声,似乎是从对岸传过来,又似乎是从身后传过来。
    便是一瞬间,卫天青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上游就算决堤,也绝不可能如此之巧,在西山军过河之时突然袭来,这明显是有人算计好。
    “中了埋伏!”卫天青心中已经明白过来。
    第一七八一章 冷月寒刀
    卫天青知道大事不妙,只是此时局面已经十分混乱,奔流而来的洪水冲过河床,将西山军从中拦腰切断,而河岸两边的兵士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大难临头,一片混乱。
    “集结成队。”卫天青听到号角声,知道已经中了埋伏,此时也顾不得河中的兵士,骑在马背上,高声怒吼:“站好队形,敌人来袭……!”
    虽然场面混乱,但是卫天青附近的兵士听到卫天青的呼喝,却也还是讯速地整集队形,一个个小型方阵迅速汇集起来。
    卫天青正自挥刀指挥,猛然之间,听到地震山摇的声音传来,大地似乎在颤抖,他瞳孔收缩,向对岸望过去,黑夜之中,星光黯淡,看的并不远,可是卫天青却已经瞧见,从对面河岸的侧翼,一群骑兵正如同黑夜中的乌云一般,迅速往尚处在混乱状态的西山军席卷而来。
    隆隆的马蹄声和洪水的澎湃声连成一片,黑夜的寂静彻底被打破。
    “快组阵型!”卫天青几乎是拼了命的向对岸嘶吼,“骑兵杀过来了……!”
    圆月弯刀,犹若旋风。
    虽然对岸许多兵士已经回过神来,察觉到一队骑兵逼近过来,但是仓促之下,根本难以形成阵型,过河的近千骑兵却是反应过来,仓促之中,骑兵将领大声呼喝,西山骑兵在这混乱的局面之下,根本无法在如此短促的时间之内集结成队性,却只能在将领的呼喝声中,纷纷向侧翼杀来的敌军骑兵迎了过去。
    数百西山骑兵散乱地迎上去,却是想要为步兵组阵争取时间,只是对方骑兵呈扇形直扑而来,宛若一把锋利的刀刃,双方骑兵宛若两块巨石,狠很地撞击在一起,一时间杀声四起,惨叫连连,敌军骑兵的兵力明显超过西山骑兵,而且相较之下,对方骑兵的马术也明显超出西山骑兵,刚一交手,西山骑兵便是连连落马。
    后面的步兵将领在仓促之下,也是大声叫喝,让混乱的兵士们迅速集结成队形,盾牌手迅速在前列成一线,其后长枪手匆匆集阵,双方骑兵纠缠在一起,西山数百名弓箭手虽然迅速列阵,弯弓搭箭,可是黑夜之中,敌我不分,此时若是射箭,必然会伤及自己人,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便在此时,却听得后方传来惨叫之声,本来仓促列阵的兵士们听到后方连续不断传来惨叫声,纷纷回头,只见到后方一片混乱,听到后边有人大声叫喊:“有骑兵……!”
    卫天青脸色铁青,虽然柳子河两岸的情势都显得十分混乱,可是他依然清楚了敌军的意图,决堤放水,这自然是精心预谋,便是趁着西山军渡河之际,利用洪水冲击,将西山军拦腰切断,而西山军在此情况下,自然不可能保持镇定,这支兵马,虽然有少量的禁卫军,但主力却是地方州军和新招募的兵勇,禁卫军固然战斗力很强,奈何人数太少,而地方州军的战力完全不能与禁卫军相提并论,至若新招募的兵勇,虽然日夜操练,大部分兵士都掌握了基本的作战技巧,可是经验欠缺,许多人甚至都不曾经历过真正的战场。
    平日操练与战场厮杀完全是两回事情,决堤泄洪已经让不少兵士心下惊恐,而敌军又趁此机会杀过来,让本就混乱的局面更加杂乱不堪。
    卫天青心知对岸两翼出现的骑兵,定然是西北军的伏兵。
    之前他只是以为西北军正在全力攻打通州,此时此刻,方才醒悟过来,围攻通州是假,西北军的真正目的,明显是冲着镇守在梁州的西山军主力而来,柳子河便是西北军的伏击地点,他们显然对柳子河附近一带的地势地况十分清楚,这才精心布局。
    念及至此,卫天青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对方以有心算无心,而且精心布局,今夜一战,恐怕是凶多吉少。
    西北军两翼骑兵似乎并不恋战,也并没有与西山军太过纠缠,战马纵横,保持着阵型,虽然一部分西北骑兵与西山骑兵纠缠厮杀在一起,但是大队骑兵却是在西山军阵之中纵横驰骋,西山步军好不容易才组成阵型,还没有发号施令,便已经被西北骑兵冲散。
    卫天青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看到对面的情势,已经估测到对方骑兵的数目,西北此次埋伏下的骑兵,少说也要三四千之众。
    “大人……!”身后一名卫将声音都变了味,“您……您看……!”
    卫天青一怔,急忙回头,却是发现,夜幕之下,从自己的后方,竟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身影,那是队形整齐的步军阵,一个一个的小方阵,形成一个庞大的军阵,盾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正往河边缓缓逼近过来。
    “他们……他们早就埋伏在我们身后。”卫将喉咙发干,“大人,咱们中了埋伏……!”
    “都不要乱!”卫天青挥刀厉声高喝:“摆好阵型,准备迎敌!”
    身后西北军阵由缓步到疾步,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加快速度,正往河边迅速推进过来。
    西山军将领们大声呼喝,勉强组成阵型,此时听到对方军阵之中隆隆战鼓之声响起,西山军已经有将领大声高喝:“弟兄们,杀啊!”
    勉强集结成阵的西山军立时挺枪向前,向身后的西北军迎了过去。
    兵甲铿锵,大地震撼,厮杀声瞬间响起,与河中的急流交相应和,双方前阵很快便触碰在一起,陷入了刀枪肉搏之中,殷虹鲜血不停地涌出,长枪戳出,砍刀折断,一批批人倒了下去,鲜血四溢。
    河岸对面,西北骑兵冲乱了西山军的阵容,而星空之下,一队步兵宛若幽灵一般出现在大地之上,他们就似乎是从大地之下突然冒出来,长枪闪亮,寒刀如芒,迅速向混乱不堪的西山军阵冲过来,他们的人数并不在西山军之上,但是那股凌冽的杀气,却是令人心寒。
    速度推进虽然极快,可是阵型却丝毫不乱。
    西山军连日行军,本就十分疲惫,本想渡河之后进食休整,只是没有想到西北军突然杀来,措手不及,许多人肚中饥饿,哪里还有什么气力,两军交战,胜败因素众多,战术战略固然是极其重要,此外士气、装备、体力、兵力数量等等也都是双方胜败的要素。
    西山军的装备并不弱于西北军,甚至强过西北军,但是西北军伏击在此,以逸待劳,体力自然是在西山军之上,而且西山军先遭洪水,再遭伏击,士气已经是低到谷底,至若兵力数量,西北军精心准备,对这次伏击势在必得,兵马数量并不在西山军之下。
    西山军被切为两段,相较而言,尚未渡河的兵马在卫天青的指挥下,还能勉强迎战,可是渡河之后的兵士,两翼遭到西北骑兵冲击,虽然称不上一触即溃,却是让许多西山兵士惊恐万分,身后是激流汹涌的柳子河,自两翼袭来骑着高头战马的西北骑士往来突刺,而北边西北步兵军阵已经是闭上前来,挺起长枪便刺。
    西山军虽然处于劣势,大部分人慌乱不堪,却还是有不少西山兵士奋力抵抗,西山道的民风虽然比不上西北悍野,却也是颇为坚毅,双方绞杀成一团。
    柳子河两岸,双方将是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
    卫天青此时却已经身先士卒,领兵冲在前面,抵挡自后面袭来的西北军,忽听得侧面传来马蹄声,卫天青心知要坏,扭头望去,果不其然,从侧翼再次出现一队骑兵,人数并不多,也不过数百骑之多,但是这数百骑突然出现,对西山军的打击却是致命的。
    西山军仓促列阵,全副精力都是用来对付自背后袭来的敌军,侧翼根本没有保护,卫天青就算想在侧翼形成保护,但是在此等情况之下,能够组成正面战阵已经是十分艰难,想要在侧翼形成保护阵,那无疑是异想天开。
    西北军竟似乎早就料到这一点,知道西山军的侧翼难以形成保护,所以出动数百骑前来冲击,若是侧翼拥有保护阵,即使西北骑兵勇悍,但是区区数百骑,却还是无法对西山军形成致命打击,可是目下情况下,这几百骑兵就宛若是一把突然出手的锋利匕首,刺向了敌人最柔软的软肋,骏马飞驰之间,数百骑已经冲击上来,瞬间便即冲入西山军阵之中,将西山军阵瞬间冲得七零八落。
    西北军军阵齐整,而西山军阵型凌乱,这就宛若一个全副武装的武士,攻击一个全身处处空隙手忙脚乱的百姓,西山军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虽然西山军不乏勇悍之辈,拼力抵挡,但是面对阵容齐整以逸待劳的西北军,确实被逼得步步后退,河中的兵士为了躲避急流,正不顾一切向前,与被逼后撤的同伴挤成一团,互相践踏,不少人没有死在敌军手中,反倒是惨死在自己人的脚下。
    卫天青高声叫喝,却是想让兵士散开到两翼,再从两翼进行包抄,倒却也有不少兵士向两翼散开,却并非是听从卫天青的吩咐,要从两翼组织队形包抄敌军,而是狼狈逃窜,一时间与西北军短兵相接的兵士奋力厮杀抵抗,而更多的人却是向两边奔逃,已然形成溃散之势。
    第一七八二章 兄长
    卫天青是西山道第一勇将,但却称不上世之名将,他虽忠勇,也正是因为他性格之中的忠直,才会深得乔明堂信任,委以重任。
    可是忠勇却并不代表会领兵打仗,卫天青知道自身的缺陷,虽然一直以来都是苦读兵书,但是兵书从来都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并非每一个熟读兵书之人都能够成为一代名将。
    成为名将,有时候确实需要天赋。
    有些人虽然没有读过几本兵书,但是上阵打仗,却是用兵如神,而有些人将兵书读得滚瓜烂熟,平日论战,也是头头是道,但是真要到了战场,却是破绽百出。
    卫天青虽然不是名将,却也不是庸才。
    如果事先料到柳子河有埋伏,他自然可以想出对策安排,麾下上万兵马,也绝不至于被西北军轻而易举吞掉。
    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卫天青虽然有心要改变局势,却已经无力回天。
    常言道得好,兵败如山倒,这并非几个将领便能够力挽狂澜,西山军大多数兵士,实际上并非贪生怕死之辈,甚至都是十分悍勇,若是正面拼杀,甚至可以抵抗到底,但是此时却是身陷埋伏,兵士们都知道已经中了敌人的圈套,此种情况下,全军士气尽丧,再加上一部分已经四散逃窜,更是严重影响了全军上下的军心。
    卫天青奋力砍杀,回头看时,西北骑兵在混乱的军阵之中纵横屠杀,马刀如冰,刀光闪过,人头落地,西山军却已经是纷纷溃散。
    “大人,不成了。”一名部将好不容易靠近过来,一脸血污,“对岸兵马都已经溃散,咱们这里也已经坚持不住了……!”
    卫天青握紧手中刀,厉声道:“就算不敌,也要拼杀到底,以死报效总督大人。”
    乔明堂对卫天青可说是恩深义重,虽然一个是总督一个是统制,但是这些年相处,私下里乔明堂待卫天青犹如兄弟,卫天青讲究情义,对乔明堂却也是忠心耿耿。
    西山的主力兵马,驻守梁州。如此重任,乔明堂将之交给卫天青,亦可见对卫天青之信任。
    如今西山主力,陷入埋伏,几乎是全军崩溃,这是乔明堂的老本,眼见便要一战尽丧,卫天青心中既是愤怒,却又是内疚。
    虽说西北军狡诈,设下圈套,可是无论怎样说,作为梁州军主帅,被敌人打成这个样子,实在是难辞其咎。
    卫天青心中已是生出愧疚之心,有心便要战死沙场。
    “大人,咱们撤吧。”部将高声道:“队伍都已经溃散,咱们无法再打下去了……!”
    卫天青闻言,霍然扭头,刀锋对着那部将,厉声喝道:“你想逃?”
    “末将什么人,大人难道不清楚?”部将道:“末将并不怕死,又怎会临阵逃脱?末将是担心梁州那边有失……!”
    卫天青闻言,全身一震。
    “大人,西北军围攻通州,现在看来只是引诱我们上当。”部将道:“末将只担心,咱们如果死在这里,西北军定然会趁势袭取梁州……!”
    卫天青惊道:“不错,是我疏忽了……!”
    “咱们撤离此地,立刻返回梁州,守住梁州才是要紧。”部将劝道:“胜败乃兵将常事,这一战咱们失利,并不代表咱们西山战败,可是一旦梁州和通州都落入西北人之手,咱们西山可就真的完了。大人返回梁州,死守梁州城,西北军后勤供给不利,不能坚持太久,只要守住梁州,咱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卫天青却是想着,这上万兵马战败溃散已经是对不住乔明堂,若是梁州城也丢失,那可再难挽回,再不犹豫,调转马头,高声叫道:“撤走……!”向侧翼方向杀了过去,身边一众将士跟在后面,向侧翼突围。
    西北军从北面攻击,侧翼虽然有骑兵突入,却只是为了打乱西山军的阵型,并不能阻挡西山军从侧翼溃逃。
    卫天青挥刀砍倒一名迎面杀过来的西北骑兵,知道此战大势已去,保住梁州要紧,领着一群兵士从侧翼突出来,回头再看时,蔓野都是人影,杀声不绝入耳,此时已经难以分清敌我,但是西山军明显已经是全面溃散。
    侧翼没有兵马阻挡,卫天青飞马突出,身后跟随着数百名兵士,卫天青回身叫道:“都撤回梁州……!”
    明月在天,大地兵寒。
    西北军到似乎没有发现卫天青已经脱离战场,卫天青纵马驰出十多里地,听到身后声音已经弱了许多,回头看时,只见身后稀稀疏疏跟着十几名骑马将士,步卒却都已经被落下。
    卫天青勒住马,众骑已经跟上前来,卫天青脸色铁青,微一犹豫,调转马头,早有部将拦上来,叫道:“大人,你这是……!”
    “不能丢下弟兄们。”卫天青叹道:“咱们就这般撤走,那便是临阵脱逃,弟兄们群龙无首,只怕……!”
    “大人,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无力回天。”部将劝道:“大人现在回去,也无法集结兵马与西北军再战,我军已经溃散,只有先回到梁州,守住梁州城。兵马走失,可以重新招募,可是梁州若是陷落,后果不堪设想……!”
    卫天青握起拳头,无奈道:“咱们今夜惨败,无法增援通州,只怕通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