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这些成捆成捆的桑麻拿去换铜板,第一件事就是去买那种搭建牛棚上的厚重毯子。
更寒冷些的时候他便找一间破庙把弟弟安顿好。
看弟弟睡的很好很香甜,他便觉得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其实大半夜的时候他经常被冻醒,冷的受不了就不停抖着手脚,宁自己受冷都不肯亵渎神灵,不愿将菩萨身上盖着的红绸取下来自己用。
流浪的日子久了他就更有自己的生存法则。至于名字这种东西是没有的,对他们来说弥足珍贵。
至于父母就更不知道是谁了,只知从睁开眼第一刻就开始在受苦。
不过话说回来,那条街的人也不尽全是坏的,偶尔会有点剩饭剩菜会给他们兄弟俩吃。和那些被遗弃自生自灭的狗一样。
这样的苦日子过了没多久,就有几个男人说要把他们送去吃香喝辣。
先是看中了段夜白,可嫌他身体不够好,不能讨那些人的喜欢,便把哥哥带走了。
结果脱下裤子那一刻,这帮人更是拳打脚踢骂骂咧咧的。
那坐在板凳上喝茶的中年男人,尖着嗓子说:“够了朱老板,如此没有诚意便也算了。你以为杂家此次出宫是作甚?还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希望有人陪着,可你就给杂家送这等货色来敷衍!”
“哎哟公公,您这话就是生小人的气了,只是瞧着这兄弟二人模样俊,想说这弟弟俊俏,送到那后庭院去唱个曲也是好的。这哥哥懂事,留您身边伺候着,可谁知道这是个....”
公公冷哼一声:“早就叮嘱过你们,别是个人就给杂家拉来。这等天残地缺的残次货也敢送来,赶紧滚!”
就这样,他被狠狠打了一顿又被送走了。回到破庙的时候,弟弟在等着他,见哥哥回来便立即上前询问他今日的结果,是不是被那个和善的老爷给选中了。
段离渊不忍见弟弟伤心,便刻意撒谎,安慰他说以后会有好日子过了。
其实当时年纪尚小不知什么叫做天残地缺,懵懵懂懂的。
直至遇到那个女人....
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天残地缺。
年少的人总是深情,捧着一颗心送到欧阳小姐跟前,得到的却是将这颗真心踩的稀烂。
向来难测人心,真心烂做尘泥。
到现在他还时常陷入那种恐慌和梦魇中无法自拔。
不过多年的经历已经让少年长成一个稳重的男人,再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沉声道:“你是药王谷的传人将来前途无量,我只是义父手里的一把刀,我无法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花绯颜急道:“你都没问过我要什么,凭什么觉得无法给我想要的?”
段离渊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容,“那退一步说,我身边女人这么多,也不缺你一个,你留在我身边也只会委屈了你。”
他满眼不屑:“你该知道,我既身为天机楼的少主,即便只是一把刀,那些女人却都想往我床上爬,原来连你也如此?”
花绯颜又怒又急,偏偏看着他这个样子除了心痛便是心痛。
看着她这个又怒又怨的眼神,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把玩着这个护符,“既然不想爬我的床....那一定是别有所求!那这样吧,念你救我数次,我也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说罢花女侠想要我做什么?”
“别把我和那些女人相提并论,请你收起你这副玩世不恭的态度。”
花绯颜声音有些哽咽,“我知你不是这种人,我既爱你也不会这般肤浅。我师父让我接任谷主之位,倘若你无法给我一个承诺,我....此次回去就再也不会出谷。”
“承诺?”段离渊忍不住失笑出声,甚是轻蔑的看着她,“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今日和你缠绵悱恻,明日说不定就会拔剑相向,世间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我连我自己都不信,你却要信我一个承诺?”
“不是这样的,离渊...”花绯颜强忍着眼泪,“我知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为何要轻贱你自己。”
“轻贱?我生来就是贱命,不必轻贱。所以你和我在一起只会拉低你的身份,花女侠,药王谷是名门正派,我天机楼只是一群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承蒙错爱。”段离渊耸了耸肩,把护符放到了桌上便转身离去。
花绯颜急急追出去几步,可他走的极快,院里哪还有他的身影。
她失魂落魄的呆愣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无语凝噎。从相府离开后他便一直在飞行,其实他很想回头看一看,却也知纵然回头也无法往回走,那又何必呢。
承诺这种东西代价太沉重,他并非无法相信自己,只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才不敢轻易许下任何承诺。
这种东西就像一粒种子,悄悄埋进心里,慢慢长成一株大树,可如果无法实现的那一天,终会被连根拔起,那何尝不是挖心掘肺。
他摒开那些烦杂的念头回到了天香楼。掌柜的连忙迎了上来,“少主,楼主来了。”
义父怎么会突然过来?
段离渊点点头便往楼上走去。屏风后面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那女子也身着一身白衣,不过与花绯颜所穿的那般材质不同,这种料子是真的像云一样薄,自带一股仙气。
她低眉顺眼,比起花绯颜的清逸脱俗,此女更为小家碧玉。她端坐在旁开始为楼主洗茶沏茶,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义父。”段离渊躬身施礼。那中年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面含笑意:“原来是离儿回来了,快到义父跟前,让义父好好看看你。”
段离渊自是不敢上前,低声问:“义父....不知义父远道而来所谓何事。”
“看来你我父子之间这感情终是淡了啊。”
这话一出段离渊便知接下来义父会说什么,于是抢先跪了下来,“玄月令之事是孩儿大意,恳请义父责罚。”
男人挑了挑眉,示意身旁的女子将茶碗奉上,女子也乖巧的照做。他捧着茶杯轻轻摇晃,粗大的手指几乎能将这个精致而小巧的杯子捏碎。
“义父....我....”
男人笑眯眯:“这事儿和你也没什么关系,爹心里自然是明白的,怪就怪这个女人诡计多端,既然这么麻烦,要不然就派人杀了吧。”
杀了她....
段离渊眼神微微一闪,“义父,这件事可能有所误会,而且她是太子妃,再者现在已经是奄奄一息,我认为....”
“你认为?”男人猛然起身,走到他跟前,盯着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看了许久,父子二人僵持着对峙着,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最后男人满意的笑了:“我儿确实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爹说什么就做什么的儿子了,果然,你有本事接任爹这个位置了。”
听到这话,他是微微松了口气,可实际上没有高兴的感觉,反而生出几分不安。段离渊张了张口,解释道:“那女人本也是庶出,后来凭借一己之力成为太子妃,所以我认为这样的人心思深沉,若能为我们所用....”
“嗯....然后呢?”
“而且儿子与那太子也曾有交涉,他们想利用我们天机楼的势力帮他铲除佞臣,而我们也可以借助他们的势力找到玄月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