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洛风已没有心思与她争辩,方才来的时被鬼枯藤给缠住,虽然挣脱,却也受了伤,所以跟着原路返回,再带上这个拖油瓶,是不可能了。
他微闭着眼睛,无力的躺在乱石堆上,胡乱的在身上摸索着。萧尘霜皱了皱眉,这里诡异的很,甚至连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如果靠着自己肯定无法出去。
不过眼下有了魏洛风,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再把他推出去当垫背的,也算不错。
“你这是怎么弄的?”萧尘霜阻止了他的动作,从他身上掏出药瓶,又顺势拉开袖子看了一眼,他手臂上都是藤条禁锢的痕迹,几乎深可见骨。
魏洛风道:“鬼枯藤,刚才来的时候碰到了,所以原路返回是不行的,你是怎么出现在这的?”
“被人追杀。”萧尘霜没想别的,只是这里又没有干净的水源,连最起码的清洗伤口也做不到,只好胡乱给他上了药,只要止住了血就行。
魏洛风抬眼看了看她,眼前少女甚是平静,想来是不知道这腐骨林的可怕之处,于是出声道:“看到那条河了吗?困在这里的人根本出不去,最后只能死,死的人多了,那河水就变成了红色。”
“出不去?”萧尘霜回头看了一眼那条河,虽是心悸不已,可手里的动作并未停下,给他上好了药后便扶着他往山丘处走去。
方才见有鸟禽飞过,所以应该还算安全,她不会武功,魏洛风又受了伤,两个废物在这种地方,自然不能暴露在外。
魏洛风的目光也柔和几分,见她沉默不语,大抵是真的害怕出不去,虽然他也没有把握,但在这种时候,哪怕只有最后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他张了张口:“其实也不必沮丧,等明天天亮,我们再想办法。”
萧尘霜摇摇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没有沮丧,只是在想如果真的出不去,那你为什么会进来?”
“我…”魏洛风挣扎着坐起身,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慌张,眨了眨眼,“我追查一个案子误入此处,没想到居然会碰到你。”
“是吗?”萧尘霜没有多问,她并不关心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但见他唇色发白,自己也也有些冷意,就近拾了些柴火堆积起来,对野外生存她很有方法,穷人家出身的,不管是爬树抓鸟还是下河捞鱼,多少都会一些,这样才确保饿不死。
她伸出手烤了烤火,漠然道:“你靠近一些,身上有伤,最是虚弱,如果在这个时候感染了风寒,你只能死。”
魏洛风也没再说话,默默的往前移了一点,见他如此乖巧,萧尘霜也表示很满意,现在怎么也算是同坐一条船。
火光明明灭灭,伴着冷风吹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捡起地上的剑,头也不回的往山丘走去,砍了一些树枝往回拖。
魏洛风嗤笑:“看你这样,难道准备在此扎根?”
萧尘霜白了他一眼,这个病夫,不帮忙就算了,还嘲讽。她没心情理会,用剑砍下分叉的枝叶,又插在石缝里面。
脱了身上的衣服,又拿起魏洛风的斗篷盖住,算是搭建一个简易的窝棚,两个人蹲坐在一起,围在火光前,各怀心事。
这个林子不会有人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腐骨林常年生长一种奇怪的植物,全身黑乎乎的,砍断的时候流出的黑色液体能腐化人的骨骼。山丘后面仍是一些不高不矮的山丘,一眼望去,像是被困在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魏洛风受了伤,已经睡下了,可萧尘霜却不敢睡,她要照看火堆,还要提防万一有野兽出没,实在困得不行才打个盹。那些飞鸟不知疲倦,有时候扑腾着翅膀,传来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能轻易将她惊醒。
她看了一眼这火堆,渐渐熄灭,又起身去找了些枯柴树枝,能捡到破布已算是幸运,小心看着柴火,直至越来越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好冷....”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来,但见火光旁坐着一个少女,她满脸倦容,看得出很是疲惫。
他虽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却被困在那一方天地里,身不由己。没有朋友,没有爱他的人,兄弟众多,却充满算计,连他的生母也死在一场大火之中。
张大监死后,他身边就只有秦和,两个人在这巨兽的巢穴中,历经多少磨难和生死才勉强稳住脚跟,有了今日的地位,可无人晓得,为了活下去,为了变强,付出多少。
八岁那年,被册立为太子,当时皇后便告诉他,天家凉薄寡淡,没有真正的亲情,如果他没有本事站在最高位,掌握生杀大权,到最后就只会死,甚至连个收尸的人都不会有。
其实回想起来,他的母亲总是很理智,可突然之间,就变得疯狂,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疯癫,这样的女人已经不适合再照顾孩子,皇帝只能将他交由勤贵妃抚养。
凤栖宫那场大火,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当夜,皇后神志癫狂的拿起火烛点燃了帘子,帷幕,很快那火光四起,染透半天的夜空。张大监死死拉着他,一字一句在他耳边说,“太子,你要记住,娘娘是为你而死,如果她不死,那些人就会让你死,所以你必须要爬上最高的位置。”
“咳....”魏洛风挣扎着坐起身来,萧尘霜见状,连忙走了上去,“怎么了?”
魏洛风扯起一个笑容:“虽然没有出路,但我们可以原路返回,你也不必害怕。”
“你不是说无法原路返回?”
“我去吸引鬼枯藤的注意,给你机会...逃出去。”
看着他目光诚挚,不像是开玩笑,萧尘霜皱了皱眉,这和她以为的那个人,似乎有什么不同,但很快恢复平静,淡淡道:“我不会一个人出去的,也不会丢下你。”
“好....”魏洛风眼帘微动,安心的闭上了眼,萧尘霜见他情况不对,上前摸了摸他的手背和额头,冰凉的可怕,只好将火堆移了移,又脱下自己最后一件外衣搭在他身上。
他靠在萧尘霜的腿上,环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就像跌入冰窖,被寒意紧紧包裹,眉毛上覆着一层冰霜,因寒冷咬的牙齿咯咯作响,仿佛尝到了死亡的感觉。
这种感觉没持续多久,渐渐地,身体又有了些温热,鼻间充斥着果香,被一团温柔和热气所包围,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来,那少女的面庞模糊不清,再想看清一些,可偏偏像是笼上一层雾。
这一觉睡的很好,天亮的时候,太阳投下第一束光线,他抬了抬眼皮,四处打量一番,身上盖着那个少女的衣裳,火堆已经熄灭,可却见不到她的人。
去了何处?难道遇到危险?
这里本来就不安全,他怪自己为何会睡的那么沉。魏洛风捡起身旁的剑,支撑着起身,除了有些饥寒以外,已经不如昨日那样严重。行走起来也不算太困难,他刚走出山丘,便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泥土里刨着什么。
“你怎么起来了?”萧尘霜擦了擦手,递出一个果子给他,“我今天早上发现的,不知道能不能吃,如果这个再不能吃,可能我们就真的要饿死了。”
魏洛风呆了片刻,其实这个少女长相普通,算不得好看,甚至太过瘦弱,偏偏是这样瘦弱的人,却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他一时走神,不自禁的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
这双手很是冰冷,触过肌肤,她本就穿的单薄,现在无疑是雪上加霜。可同样,似乎又能感觉到这只手是那样小心翼翼,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奇妙,她的心脏猛地颤动着,她是不习惯与人这样接近的,可此时脑子虽保持着冷静,整个人却僵在原地,移不开脚步。
“你累了一晚上,穿这么少,是不怕死还是不怕冷?”魏洛风脱下衣服披在她的身上,转身握了握手里的剑,现在回想过来,那张脸又粗又糙,一点肉都没有,摸着并不舒服,但....他不自觉抬起手来,这种让人觉得心悸的感觉,对未来的帝皇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看清楚魏洛风脸上的嫌弃之情,萧尘霜也有些烦闷,明明是她被人摸,怎么还被人嫌弃了!她瞥了瞥嘴,再次开口问道:“这个东西能吃嘛?”
“不能。”魏洛风简单吐出两个字,转身朝着林子走去。
听到这话,不免有些泄气,刨了这么久,居然还是不能吃。她喟叹一声,魏洛风让她回去歇着,也没说自己要去做什么,但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子,打算再去附近找找是否有水源。
她爬上最高的土坡,再远处便是一片密林,但那条血红色的河水将整个地形围绕,如果要去到那片密林,就必须要渡河。她不敢走远了,大概了解地形后便折返回去。
却见魏洛风提着一条蛇和蜥蜴,这两者都已经死去,他丢到一旁,开始为自己包扎伤口,又上了一层药粉,这才拿起剑迅速处理干净。
这种地方太过荒芜,没有什么野.鸡野兔可以吃,能抓到这些已经算是幸运。看着萧尘霜那满脸难以下咽的表情,魏洛风冷笑一声:“想要活命,只能吃这些,当然比不上相府里山珍海味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