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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王爷,是她,是纳兰蔻,她亲手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纳兰蔻,我憎恨你,厌恶你,只想你消失在我眼前……
    ……………………
    嘴唇里慢慢吐出的空气化作了水中如沸腾的开水泛起的气泡,不断翻涌出了水面。水面下平静的纳兰蔻安详的似在沉睡,水藻般纠结在一起的黑丝慢慢舞动,片片花瓣纠缠其中,像是枯木上开出的花朵,妖艳诡异。
    许久,水底的黑丝慢慢冒出,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纳兰蔻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起伏不平的呼吸,睁开了幽深如狼的眼睛。
    热水浸泡的脸上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脖间,纳兰蔻缓缓起身,离开了让人舒坦的浴桶,拿起了架上的一块浴帛轻轻擦拭着呗水浸泡得有些红浮的身体。
    滴答滴答……黑丝贴在玉背上,发稍上一滴滴水珠慢慢凝成,滴落。
    穿上湖蓝寝衣,两袖宽大飘逸,迎风翻飞似蝶。腰身紧收,但用锦缎束腰。靛蓝纱裙暗绣瓜叶菊,熠熠生光。如梦似幻的质地,似笼在碧波潮水中,极致的清冷,却也是极致的妖媚。没有梳过的青丝柔顺的披散在寝衣上,若瀑布般在飘动。
    饭菜已经摆在了外屋的桌上,青儿坐在桌旁等候,见纳兰蔻沐浴出屋,欢喜的掀开了盖在汤钵上的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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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纳兰蔻不忍青儿顶着瞌睡相伴,在扒了两口饭后就把一旁不停眯眼的青儿打发回了自己屋子。
    这时的京都,竟然下起了雨来。
    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纳兰蔻熄了烛火,推开吱呀的窗,抱着膝盖坐在床沿,凝视窗外飘飞的雨丝。
    雨夜,纳兰蔻总是难以入眠,一如当年那个倚窗红烛泪的女子。
    看了屋檐洛水半夜,纳兰蔻竟是一夜没合眼,因着先前昏迷的那一阵功夫,现在居然也是不困。
    穿上了男装,纳兰蔻打算趁着青儿忙活时溜出府去,但这次却被青儿逮了个正着,无奈地在青儿软磨硬泡之下,又带上了青儿出了门。
    出门便是直奔并肩王府,这次来得早,并肩王府府门刚开,卫胄也才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用完了餐。
    “纳兰将军大早来找卫某,所为何事?”
    卫胄手摇着折扇,戏谑的看着眼前这个一日未见却给他又一种不同感觉的女子,似乎是更刚强了些,卫胄努嘴转眸,折扇摇得呼呼作响。
    青儿守在屋外,纳兰蔻吩咐不要随意让人靠近此屋,就连并肩王府内云轩澈安排服侍卫胄的几个仆人,也被青儿恶狠狠的赶到了五十米外。
    “安乐王不用故意打趣,我来这里,是有一事相求。”
    纳兰蔻身靠着一个青花瓷落地大花瓶,手负在身后紧张的在光滑的瓶腹上画着圆圈。
    031:复仇长路独自行
    “有事相求?之前你夜袭炎炎天城,也是说有事找我,和谈之事我已经答应,说说,现在又是什么事。”
    卫胄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
    “安乐王对我大靖国感觉怎样?”
    “一位敌国三军统帅,自然不会对大靖有好感。”
    “那对我大靖国百姓感觉怎样?”
    “不错。”
    “对我大靖国皇上感觉怎样?”
    “不过尔尔。”
    “纳兰蔻请求安乐王在贵国皇上面前极力促成两方和睦关系,不要再起事端。”在瓶腹上画着圆圈的手猛然抽出,纳兰蔻像军前将士一般握拳,以表尊重。
    “此事,和谈已有提及,为何你再多此一举。”
    “因为我是大靖国国民,因为我深知安乐王对和谈之事不满,贵国皇上更是蠢蠢欲动,和谈不过是一时之缓,大靖国求的是几十年、上百年、乃至长久的安宁。”
    “纳兰蔻啊纳兰蔻,为何你要这么了解我。”卫胄收拢折扇,摇头无奈苦笑,对这样戏剧性的局面感到一阵无力。
    他要她做他的王妃,她不肯,他百般退让,她却步步紧逼,生生要自己下了死口,敲定了两国的安宁。
    纳兰蔻啊纳兰蔻,你执意如此,我岂会不帮你。
    “另外,皇上下旨,想容公主将为和亲公主,与安乐王一起回炎日国。”
    “她?”卫胄摇头,苦笑中再填新愁,这样的政治联姻,他向来不喜。
    “想容公主是先皇亲封的和硕公主,地位超然,相貌才情俱佳,纳兰蔻相信,此举定是良缘绝配。”
    纳兰蔻说完身体向前一掬,军人可行的大礼,除了下跪,她做到了极致。
    “你真这么认为?”卫胄转扇的动作一僵,变得缓慢不经心起来。
    “当然,想容公主之资,大靖国再无第二,与惊才绝艳的安乐王,是最好的良缘。”纳兰蔻听出了卫胄话里的不悦,说话变得慎重了很多,自己肩负重任而来,不能把大靖与自己后生的幸福化作烟云。
    “那好,我便迎想容公主回京城,娶她为王妃,这样,纳兰将军认为可好?”卫胄关节泛白的紧握着手中的折扇,眼里却流露出不甘认输的强作出戏谑轻松的怪异目光。
    纳兰蔻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一愣,张口欲诉的话憋回了腹中,她讪讪地道:“安乐王既然已经决定,为何要问我。”
    卫胄上前几步,逼近了纳兰蔻身前,道:“原来,纳兰将军是如此看重卫某。”显然卫胄已经气极,越气他越冷静,他刻意的着重咬着纳兰将军的尊称。又逼近了几步。
    纳兰蔻紧张的退后,居然忘了身后靠着的花瓶,砰………………紊乱的空气总算恢复的寂静,纳兰蔻失神的望着身后碎成一地的花瓶碎片,眼里看到了那个紧张柔软的纳兰蔻……
    “半月后我将进宫,不再是安乐王战场的对手,再说大靖国与炎日国最来也不会有战事,安乐王为何总是对我针锋相对。”
    突然强硬的态度,突然强硬的措辞,让目光怪异的卫胄猛然清醒,他吐了一口气,唰的抖开了手中的折扇,摇出呼呼的声音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此事我会考虑,告诉你们皇上,要是你在宫中平安,只要我卫胄还在世一天,炎日国的大军就永远不会踏进靖光城,反之…………”
    如此大胆的威胁一名君王,这样的少之又少,卫胄恰恰是其中一个,昨日,他就这么当着云释天的面做过一次,现在不过是让纳兰蔻代为转达,相对可以简单轻松许多。
    “纳兰蔻定会带到,安乐王对大靖国的恩情,大靖国百姓不会忘的。”
    纳兰蔻学着神棍一样替卫胄戴上了一顶又一顶高帽子,而卫胄却只是冷冷地打断的纳兰蔻的吹捧,道:”大靖国百姓会怎么看我不管,我会如此,只是为了你纳兰蔻而已。“说出了这句话,卫胄觉得心里压了自己几天的大石砰然坠地,身心有着难以言喻的轻松自在,这句话,他藏在心里几天了,直爽如他,率性如他,不吐不快。
    “谢安乐王……”纳兰蔻朝着卫胄深深一掬,对着这个大言不惭又实力超然的敌手只有深深的感激。
    关于京都封妃一事,纳兰蔻早已修书一封命人送到了靖光城,等了几天,总算等到了回信,信中只有八个字:既己意决,勿做挂念。
    得到爹爹支持,纳兰蔻心中的巨石最终总算落地,欢快的换了身行头出了府,青儿拿起桌上泛黄的书信,楞在当地。
    纳兰蔻在安公公口中得知,进宫的几位女子都是朝堂位高权重的大臣之女,而位高权重,谁又比得过大国舅、丞相、太尉。
    不可避免的,赵云谨、刘知容、林睢儿,这三名名动京都的女子,成为了她们父亲手中的棋子,而那五位美人里,纳兰蔻发现有三名居然是那次到访将军府里的小姐,刑部尚书宫然之女宫倩瑶、户部尚书林高昌之女林寒汐、李大学士之女李碧荃、其他两位纳兰蔻从未谋面,也未听说过两人的名字,只知她们是副都御使祝拥军之女祝雪琪、按察司副使丁劲松之女丁冉霄,念到丁冉霄的名字,纳兰蔻舒展的眉头一弯,自嘲的叹了一句:又是前世的熟人啊!
    前世,这个女人,刻意当着她的面与云轩澈你侬我侬,用她纤细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谩骂,这些,纳兰蔻都忍下来了,唯独,她污蔑自己这一点,不可原谅。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午后,已有一个月孕期的丁冉霄与自己在王府中的明湖擦肩而过,而这个女人,趁机大叫一声扑到了湖中,被云轩澈救出水面,伊人娇滴滴啜泣在怀,又有她看似无意责怪实则针针见血的哭诉,云轩澈勃然大怒,骂着泼妇之类不堪入耳的词句一边抚慰着怀中伊人一边回了丁冉霄的院子。纳兰蔻来不及辩论,云轩澈也没给她辩论的机会。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落霞居,却又被云轩澈的亲兵架到了丁冉霄的住处,领了五十大板,被丢弃在了落霞居中,服侍纳兰蔻的家仆更是被云轩澈悉数派到了丁冉霄的院子,理由便是爱妾流胎,院中人手不够,需要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伺候着。
    深夜无人时,纳兰蔻也会清泪两行,丁冉霄院中日日不停的曲音,就是对纳兰蔻赤裸裸的嘲讽,然纳兰蔻心如死灰时,丁冉霄的贴身侍女来到了落霞居,转达了她主人的话,怀孕,不过是丁冉霄为得到云轩澈更多怜惜的手段,当她发觉自己腹中所谓的孩子反倒让云轩澈不能行房事而去了他处的时候,她便想到了纳兰蔻,这个云轩澈从来不屑一顾的女人,这才有了这一出好戏。
    刘卿怜的嘲讽,太后的懿旨是催命的毒药,丁冉霄的污蔑与陷害,又何尝不是?纳兰蔻抚着青丝的手狠狠一绞,几根青丝无声断落。
    一切都变了,因为自己的复仇,只是这次,上天,似乎是偏向了自己这边……
    被绞成麻花的青丝松开,光滑黑亮的一头黑像旋转的罗裙一样撒开来,平顺如煮熟的面条。
    卫胄回炎日国的时间,定在了纳兰蔻进宫之后的第二天,并肩王府的仆人过来传的话,卫胄会在京都逗留的原因,自然就是自己。纳兰蔻突然觉得窗外的空气凉意沁人,关上了窗外那满园的绿色。
    各家欢喜谁人知,与这些身处风云沼泽中的人物相比,最高兴的莫过于京都百姓,最近京都发生与即将发生的事,极大的丰富了茶余饭后的谈资,除了这件选妃大事,自然也离不开大靖国与炎日国和谈与和硕公主云想容即将成为和亲公主远嫁炎日国之事。
    云想容公主,一直盛名在身,无论是她出生时天边那金红的漫天晚霞,还是大靖国唯一的一位和硕公主,还是十二岁时就闭月羞花的容颜与流传在外轰动一时的那几首小词,作为皇上的妹妹,即将成为炎日国势力超然的人物的王妃,这样惹人争议的话题就像是一场倾盆大雨,下在了乌云笼罩的京都。
    京都的天,又下了几天沥沥细雨。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远山黛隐身姿影绰。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敲打在油纸伞上,时断时续,清越如仕女轻击编钟。
    然而今天,久久停留的京都上空的乌云却渐渐消失,恢复了清明蔚蓝。
    纳兰蔻凝视着铜镜中的女子,喜服拖地,大红的衣料上,金线做绣,前后各绣出一只展翅地凤凰翱翔在身中,旖旎的长尾骄傲的展开,将一圈的青色雀纹和五彩的雉压着在衣摆。袖口与肘间的百花团也在绣是缀上了彩石。这喜服一套上身,铜镜中的人儿就立刻闪现出无比的贵气来。腰间扎上了金丝嵌玉地腰带,玲珑有致;双凤东珠霞帔到了身前。这副端庄贵气的样子,自己都险些认不出来了。
    这是皇上看她为大靖国守边关而特赐的皇恩,不止是她,其他三个将与她一同进宫的女子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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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2:佳期恍如一梦至
    此次进宫有四名妃子,五名美人,今天,她们将一同进到那座牢笼,在金銮宝殿上,听宣封妃,从此京都再无纳兰蔻,而宫中多了一名待宠的妃嫔。
    天下最金碧辉煌的院子里,关着最负才情盛名的佳人,光环环绕的背后,又该是血雨腥风了,纳兰蔻重生之前,对这样没有硝烟的斗争看得最为通透,并肩王府那样的地方都能斗得你死我活不择手段,更不用说这最暗黑的院子里了。
    偌大的盛安街锣鼓喧天,没了以往的吆喝声却依然热闹,行人被官兵挡在两边翘首以盼,路中央早已铺上了红毯,每十步立着一名提着花篮的女子。
    他们在等着今日这场筹备了半月的封妃大典,若是一个妃子到也不奇怪,但这次却是四个,而且个个是京都盛名等身的佳人,还有那五名美人,也个个国色天香,这样的典礼,无疑极大的满足了无聊的百姓们想一饱眼福阅尽京都美女的心愿,从各处转角慢慢出现的九顶轿子让躁动的人群为了一静,随之爆发出了如狂潮的欢呼声。
    所到之处,侍女洒下漫天花瓣,队伍就这样在两旁的欢呼与口哨声中浩浩荡荡地向前开进。行至两座望天吼石雕前,九顶轿子品字排开同时咚咚落地倾斜,轿旁的丫鬟们掀开帘门,前排四名穿霞帔的女子莲步同时伸出轿子,续而是盘成仕女髻的一头黑及鲜血的红袍。同样的火红烟萝银纹蝉纱丝衣,任何红在它面前都黯然失色,似是鲜血,透着甜腥。这纱衣之上细细密密压银牡丹,傲然盛开着,华丽之致。腰间束以四指宽的辟尘苍佩流苏绦。
    第二排的五名女子相比,就朴实些,只是相对的朴实,要与被拦在轿子后百姓相比,简直称得上珠环翠绕,贵气逼人。精致的珠钗首饰,做工极好布料上佳的红袍衬出了五名美人妙曼的身材。
    伴着早就守候在宫门外地公公一声高喊,九女开始穿过轿子的空隙整齐步调一致的向着那朱红镶着铜钉厚实的宫门走去。
    紧闭的宫门沉重缓慢的被打开,露出了里面平坦的青石地板,还有正中的那座器宇轩昂飞龙立殿顶的金銮宝殿。
    这是第一道宫门,一道道的大理石雕就的栏杆包围着那座阳光下折射着最耀眼光芒的金銮宝殿,形态各异的石狮子踞柱头一排而过,威严毕露。
    红毯绵延至宫殿门前,九人刚踏进宫门,身后就传来了宫门推动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把宫内的一切与外界隔离。
    这就是九名女子的宿命。
    紫殿繁华梦已沉,掖庭苔色晚阴阴。浮云变态随君意,朗月流辉鉴妾心。屈戍横门金锁冷,辘轳牵井玉瓶深。空将锦瑟传哀怨,寂寞谁听空外音。
    和谈之事已经敲定,今日云释天难得的休朝一天,筹划了半月的封妃一事,终也在满天的炮仗声揭开了序幕。
    他端坐在御座之上,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
    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这种容貌,这种风仪,根本就已经超越了一切人类的美丽。就算是随便穿件袍子,觉得就算是仙人,也绝对不会比他更美。这种超越的男女,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
    这样俊美的男子,便是当今大靖国第一人,就是他身旁坐着母仪天下的太后也难掩盖其威严耀眼的光芒。
    安公公暗中咂舌,心想也只有太后这般倾国倾城的美貌,与先皇那般睿智英明神武的男人,才能生出这样样貌俊俏的皇上。
    炮仗声、擂鼓声、长角号角声,编钟叮咚声,为这个大喜又大悲的日子填上一抹喜庆的色彩,纳兰蔻身旁走着的是赵云谨、刘知容、林睢儿。
    身后依次排开的是宫倩瑶、林寒汐、祝雪琪、丁冉霄、李碧荃。
    九人在几名公公的带领下一步步踏上大理石台阶,接近了那处宏伟的宫殿,与这样宏伟的建筑相比,她们是这样渺小,以至于爬上这三百阶的台阶都有些吃力。
    “纳兰蔻、赵云谨、刘知容、林睢儿、宫倩瑶、林寒汐、祝雪琪、丁冉霄、李碧荃觐见………………”
    如桥洞回音般的声音不断自一个个排列在殿门外地公公嘴里喊出,一直传到了殿内,变成了云释天的一声:“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