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没动。
梁瑄眉尖微皱,顺着沈珩的视线,看向病床上的人。
温华慢慢地坐直身体。
她的神情有些解脱,更是释然,仿佛终于闯出了被困在梦里的七年。
“这些日子,我也隐约听到了守在这里的警官对我谈及的案情。你爸爸做错了,他该受惩罚。”
温华用手轻抚梁瑄的侧脸,在看见梁瑄错愕的神情时,温柔地红了眼睛。
“我才知道,你这七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小瑄,妈妈很心疼。本该是妈妈守着你的,结果,现在却要你来拼命地守着妈妈。”
梁瑄呼吸急促,喉结微颤。
温华迟缓地抬起双手,暖着梁瑄冰冷的手掌心。
专属于母亲的温柔和关怀,让梁瑄喉咙酸涩。
他放宽了眉间的褶皱,将温华的手掌轻轻贴在自己的侧脸:“这都是我该做的。”
温华摇了摇头。
“你没有求我生下你,小瑄,你并不亏欠妈妈。相反,你又聪明又听话,妈妈这些年真的很幸福。”
“我也是。”梁瑄轻轻地弯了眼睛,“能成为妈的儿子,真好。”
“小瑄,妈妈记得,你最怕疼了。”
温华拉着梁瑄的手,好像彼此对坐在旧时光的返程车里,窗外驶过的都是旧时的记忆片段。
“小时候,你长得漂亮,又娇气怕疼,哭起来像个瓷娃娃似的。谁见了,都不忍心让你受一点伤。”
梁瑄抿着嘴笑。
沈珩看他,也笑。
“有一次,你被隔壁班同学欺负了,被推倒在路边,磕破了膝盖。老师给我打电话,等我赶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你们班的人已经联手把那个孩子打得鼻青脸肿了。”
梁瑄捂着脸笑,笑得肩膀抖动。
“嗯,我遇上的都是好人。”
温华抬眸,轻声说道:“所以,我很怕,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我怕你过得不好,一厢情愿地劝你走别人都走过的路。我想着,小路崎岖,你会摔倒,会疼,会哭。原来是我错了。”
温华温和地注视着梁瑄:“你早就长大了。你的路,自己走吧。妈妈不能替你决定,你爸爸更不能。父母不该把自己当做人质,挟持你一辈子。”
梁瑄猛地把脸转了过去,埋在沈珩的肩上。
沈珩轻轻拍他的背,迎着温华的目光,轻轻地颔首,说了一声:“谢谢。”
温华又牵起沈珩的手。
“将来,一定会遇到很多困难。”
沈珩颔首:“我陪着他。”
温华终于安下心来。
她经历生死,在混沌中挣扎,一句话想了七年,今天,终于说了出来。
或许已经迟了,可或许,永远不晚。
沈珩俯身,慢慢扶着温华躺下,按下呼唤铃,让医护人员给她注射了一针安定。
梁瑄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这次,她睡着的时候,神色不再惊慌失措,弯眉微垂,眉眼安闲,宛若落下了重担,放自己逃出了囹圄。
梁瑄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写生簿,慢慢地用笔触勾勒出她多年难得一见的梦中微笑。
光从窗间翩然跌落,细小的灰尘在梁瑄素白纤长的指尖飞舞。
“梁瑄。”
一声呼唤,梁瑄抬头,正落入沈珩手机相框里。
那人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手机里的那张抓拍,好看的唇微弯,十分满意,又绅士地抬手:“你继续画。”
梁瑄抿唇笑了,在右下角签下花体,趁着沈珩垂眸看新闻的空当,极快地翻了一页,用指尖轻比这沈珩的侧脸,画下了新的一页。
落笔沙沙,铅笔循着心的方向,勾出一纸纯粹的告白。
当梁瑄落笔时,纸张正好被抽走。
“哎,你...”
梁瑄没料到沈珩的突然袭击。
那副画被画中人握在手里,仿佛沈珩被太阳晕出了黑白重影。
梁瑄也有些累了,搁下手中的铅笔,懒洋洋地斜靠在沙发上,品鉴着沈珩的表情。
对方却锁着眉头,本就高挑的眉骨被夕阳光照映得更深邃。
梁瑄刚要起身询问,便看见沈珩正小心地折起那张画,放进钱包里,然后大步走来。
“沈珩,你不喜欢?那我再...”
沈珩没容他继续说傻话,径直坐在他的身旁,将他用力揽进了怀里。
“你画得跟从前一样好。梁瑄,你从来都没变过。”
梁瑄被抱得几乎要窒息,他失笑,断断续续地咳:“好痛,轻点。”
梁瑄总是以一种隐晦的方式传达爱意。
而沈珩,一分不差地接收到了。
沈珩很缓慢地抚摸着梁瑄的头发,像是努力把夕阳温暖的光贴在他冷薄的背上。
“现在能睡好了?”
“嗯。”
放下了心结,梁瑄只想痛快地睡一场。
沈珩扶着他躺倒,解下自己肩上披着的外套,厚实的黑色羽绒服带着体温,轻轻覆上了梁瑄半身。
他蜷在那遮风避雨的羽绒服下,侧脸枕着沈珩的腿,皮肤贴着沈珩西装裤顺滑立整的纹理,那熟悉的触感令人安心。
他握着沈珩的手,垫在侧脸下,缓缓地闭上了眼。
“我真的很期待明天的旅行。沈珩,我们已经多少年都没一起旅行过了。我想去设计博物馆里呆一整天,再去音乐厅里呆一晚上;转天我们去公园晒晒太阳,再去市集里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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