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找到的那几位同学和张自力私交一般,非常隐私的事不清楚,但他们都提到了一件事:
几个月前,张自力搬了一摞东西在校园里走,有同学看到,好心要帮他的忙,但这同学说了句类似于你不方便我来帮你吧这样的话,张自力当场就炸了,把东西一把夺了回来,还把那位同学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人家假好心、都是为了感动自己、打心眼里看不起残疾人、虚伪透顶之类的话。
那位同学气得够呛,但也没有与张自力当众争吵,毕竟健全人与残障人士起冲突,不管谁占理,别人都觉得是健全人在欺负人,就只是气愤地走开了。
从这事以后,张自力就渐渐变得不太合群,或者说是群体渐渐远离了他,大家摸不清楚他的怒点,也怕一不小心会惹到他,干脆都离他远远的。
尚扬:
他不由得看了看金旭。张自力这个被群体远离的状态,和当年金旭在公大读书时有些相像。
贫困生,父母双亡,金旭那时的气场就是既沉闷还阴鸷,开不起玩笑。同学们摸不清楚他的脾气,也怕不知道怎么就会惹到他,索性就都不主动和他结交。
而那时的尚扬因为岁数小,活泼且自大,仗着长得好看,性格不算讨厌,从小就站在社交食物链的顶端,结果上了大学,主动跟上铺这西北哥们儿搭话,明确表示想跟人家玩,搭了几次话就碰了几次壁,最后在被拒绝中暴走了,叛逆了,之后近四年里再也没主动跟上铺说过话,有时候忍不住想说,马上掐自己,有病吧你,忘了当初如何热脸贴冷臀的耻辱了吗?
和张自力不同的是,张自力是从积极转向了消极,金旭则是从封闭到慢慢打开心防。
这种转变不会是突然的,尚扬由此推彼,说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大四毕业前,他与金旭打了一架,把过去的误会说开了,也就和好了。
毕业录上,不合群的金旭给每个同学写的临别赠言,都土得掉渣,但又很真诚,在彼此青春里留下了最后一笔印记。
当时的小直男尚扬只以为打架往往是男生们和好的必经之路,并没把金旭的转变和自己扯上什么太大的关系。
后来他们重逢了,他们相爱了。他才知道了,这位西北哥们儿的心防,是被爱情在某一个时刻不讲理地撞开了。
他又忍不住看了看金旭。
金旭也反应过来他是联想到了什么,凝目看着他。
古飞莫名其妙:好好说着张自力,你俩怎么又火辣了起来?
金旭抓了抓短发,撇过脸去不说话了,只是耳朵外沿红了一圈。这瞬间翻起暗恋过的旧账来,让他有点羞涩的感觉。
尚扬稳了稳心神,道:张自力这年纪的男孩,性情大变,通常不外乎两件事,父母、恋爱。
古飞配合地问:顾问觉得张自力会是因为什么?
黎艳红可能是在不经意间,说了伤害他自尊的话。尚扬猜测道,他放假过周末,仍然会回黎艳红家里,福利院的胡老师还认为他与黎艳红相处得很好,所以他是背地里偷偷恨着黎艳红。同学好心帮忙能激起他那么大的反应,大概率他在生活里刚刚遭遇了伪善,也许黎艳红表面上对他不错,实际上也看不起他的先天残疾,这点被他发现了他在福利院长大的十几年,以为黎艳红是把他当亲生孩子一样看待,实际上不是,他受到的打击可能会很大。
古飞道:这种打击能让他生出杀人的念头吗?是不是过于敏感了?
尚扬道:那就不好说了。他本身先天有残缺,又被父母遗弃,心思比常人敏感一些也比较正常。
可我还是不认为他是真凶,金旭听了这一会儿,才发表意见道,先不说他是不是弹弓高手,他会做出在食物里吐口水这种事,足够阴暗,但不够狠毒。
尚扬想了想,说:这会不会形成一个思维误区?其实吐口水的阴暗和杀人的狠毒,也并不冲突,这两件事他都可以做。
金旭不说话了。
尚扬觉得他只是不想反驳自己,他应该仍然还是倾向于张自力并非凶手的推断,他对每个涉案人都持怀疑态度,可又不会轻易认为某个人就一定是真凶。
古飞看了眼时间,说:顾问跟我去找上级汇报一下工作吧,金队你?
我准备一下,也该出发去市局了。金旭对尚扬道,晚上我会晚一点,你这边结束了就自己回家睡觉。
尚扬道:不,你少管我。
金旭:
古飞装模作样去旁边看手机,假装忙得很。
又怎么了?金旭道,我哪惹你了?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应该分开的。尚扬道,可是如果你在工作里不敢反对我,我在生活里也不会听你的。
他不喜欢金旭在工作里表现出要让着他的样子。
好,我记住了。金旭又讶异地看着他,道,你本来打算在生活里都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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