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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骨生香 第63节
    她扭头看去,窗子外火光错错,不断有铠甲摩擦之声响起,似乎御前的侍卫们源源不断地赶来,守卫大殿和他们的新王。
    究竟是谁杀来了?难道是卫氏宗亲?亦或是前朝旧臣?
    正在此时,只听咚地一声,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随着寒风进来个身量极高的汉子,他穿着铠甲,头上绑着护额,手里提着长剑,飞眉入鬓,威风凛凛,正是魏春山!
    第63章 、红妆冷 ...
    寒风将雨丝吹进来, 打在铜鼎上,发出嘶嘶的轻微响声。
    庭烟惧冷, 忙将被子裹紧了些。她微眯住眼, 想要看清来人。
    来的这个大胡子是谁啊,好生面熟。
    他怎么这么黑呀,下巴上的胡茬又黑又硬,肯定特扎人。嚯, 腰间还挂了个没了塞子的酒瓶,瓶口的红穗子被浸透了,仿佛要往下滴残酒。
    他瞧着有点丑, 又有点凶, 可若好好梳洗一下,应该是个英俊的男人。
    “你是……魏叔?”庭烟虚弱地问。
    “是!”
    魏春山大声应答。
    他提着长剑, 大步朝里奔。
    原本他还警惕着,随时准备击杀围攻他的侍卫们,但好似……除了他,没人敢进大殿里。
    外头的喊杀声也渐渐停止, 殿门被人关上, 一切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魏春山只感觉头皮微微发麻,他环视了圈四周。
    这座大殿是燕国君臣朝集之地, 自然恢弘大气,此时空荡荡的,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龙涎香, 可隐隐还能闻见股血腥之气。
    三哥班烨盘腿席地而坐,穿着燕王的龙袍,可并未戴金冠,品貌还是以前那样俊美拔萃,只不过眉眼间阴郁之气甚浓。
    短短数月未见,庭烟瞧着成熟了不少,也胖了些。此时的她,好憔悴,长发披散着,小脸没有一丝血色,似乎受了重伤。
    “牙,”
    魏春山生生停住,没有像当日那样,亲昵地叫她小牙签。
    “公主,发生了何事,媚娘怎么,”
    怎么毁容了。
    “我……”
    庭烟没有说话,难以启齿。
    她翻转过身子,不愿魏春山看见她掉泪还有残破的样子。
    “我是来接你的。”
    魏春山大步朝王座那边走去。
    “多谢。”
    庭烟咬牙,忍住疼说出这句话。
    “我很好,将军请回吧。我的事,请不要插手。”
    魏春山停住脚步。
    这些年,三哥暗中往豫州安插细作,而他奉了舅舅的密诏,亦秘密往三哥跟前放了妥帖的人。
    他知道庭烟这些日子怎么过的,瞧她现在的样子,大约是小产了吧。
    “燕国你不能再待下去了。”
    魏春山定了定声,掷地有声道。
    “你走。”
    庭烟硬着心肠,驱赶魏春山。
    走吧,魏叔。
    班烨知道你舅舅早在十多年前就算计了他,怎会放过你?
    况且,如今的庭烟,已经不是当日那个敢爱、敢恨、敢抱着老梅花枝请你娶她的牙签儿了。
    她的身子被人一遍遍践踏,她的未来不是疯,就是死。
    她不想耽误别人,只想在清醒的余生,悄悄躲起来,如果幸运,死在阿娘怀里,如果不幸……
    “滚。”
    庭烟咬牙,狠狠道。
    她紧紧攥住拳头,不知不觉,指甲生生嵌入掌心。
    魏春山眉头紧蹙,她不是最恨班烨么?
    为何,为何他来救她,她竟一点都不欢喜。
    “魏叔,你来了啊。”
    班烨淡淡一笑,略微抬手,示意魏春山随意找地方坐。
    他疲惫地微闭眼,如哄孩子那般,轻轻地拍着身边躺着的女孩,慢悠悠道:“才刚大婚就远行,不好。”
    “哼。”
    魏春山冷笑,将长剑用力插.进地缝中间。
    他随意地四下里走动,拿了个梨子,象征性地擦了两下,便大口嚼着。
    “我本以为,你也算她的亲人,应该是疼她的。回豫州后,我不是没想过就这么算了。可他妈的凭什么,老子的真老婆被你囚在燕国,假老婆秋穆陵居然怀孕了,你小子,前前后后给老子戴了两顶绿帽子,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即便天下人都说我和她有缘无份,老子偏要逆天改命!人,今天必须带走。”
    “阿秋……”
    班烨没有理会魏春山的粗言粗语,笑了笑:“她怎样?”
    “挺好。”
    “好就好,好就好。”
    班烨喃喃自语。
    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红木小梳子,慢慢地帮庭烟通发,莞尔浅笑道:
    “孤杀了燕王,如今,内有朝堂动荡,外有公子询、孤云寄强悍铁骑逼来。魏叔,你可会出兵帮孤,拖住强敌?”
    “这是你们燕国内政。”
    魏春山慢悠悠地嚼着脆梨,笑着回答。
    “为什么拒绝?”
    班烨皱眉,阴恻恻地盯着魏春山:“孤是你义兄,又是梁帝亲派潜伏入燕国的。孤费劲心机分裂了燕国,此时,咱们应该联手绞杀卫询、孤云寄一党,彻底蚕食掉燕国。”
    魏春山打断班烨的话:“三哥,我近些日子喜读《左传》。”
    “嗯?”
    班烨皱眉。
    “书里有个故事,郑庄公的母亲姜氏偏宠小儿子公叔段,庄公父亲活着的时候,姜氏就三番四次请求立小儿子为公。后来庄公继位,姜氏又请求给小儿子分封好地方。群臣百般劝阻庄公,不要太顺着母亲宠小儿子,庄公不听。这时候,臣子蔡仲忍无可忍,说:‘姜氏何厌之有?’是啊,越是强者就越是贪婪,怎会忠贞知足?姜氏和公叔段的行径就像蔓草,如果不早早除去,必成心腹大患。”
    “懂了,你们弃了我。”
    班烨冷笑数声,问:“是谁给你舅舅上奏疏,请求与公子询交好。你?还是别的什么人?”
    “都有。”
    魏春山将梨核都吃的干干净净,他抹了把嘴,看着庭烟颤抖的身子,叹了口气:
    “燕梁两国,#^_^#除^o^雪^v^虽多年没有大战,可边境却从未和平过。死伤战士、百姓无数,而两国沦为奴隶者更数不胜数。我曾上过密折,请求舅舅与公子询签订和议契书,此番燕国内乱,我梁国作壁上观,绝不插手,公子询等人日后复国,归还豫州失地,并纳岁币三十万两白银,尊奉我大梁为母国。无独有偶,朝廷也有几位大臣提出和议之策。”
    班烨拊掌,连连点头。
    他有些诧异,又有些怀疑,斜眼看向魏春山。
    “当年白易沟大战,你父兄被公子询杀死,而你更是被燕国铁骑困在孤城,如此大仇,你竟不报了?竟能咽下这口气,与公子询和平相处?”
    “我母亲得知朝廷有人上奏与公子询和议,愤怒之下去找舅舅理论,意料之中,舅舅根本不见她。母亲在雨地里怀抱着我父兄灵位,请求舅舅下令,一举歼灭燕国。”
    魏春山眸中似有泪闪过,他苦笑了声:
    “母亲甚至写信来,斥责我没有根骨,不配姓魏。”
    “长公主性子是烈。”
    班烨长出了口气:“那你呢?你怎么想?”
    “公子询外强中干,可那个孤云寄却阴险狡诈,再加上三哥你势必会弑君夺位,而你的身子……”
    魏春山干咳了两声,并未将那件辛密说出。
    接着道:“燕国最后可能会落在孤云寄手上,孤云寄,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在燕梁两国都只手遮天。再者两国大大小小数百战,死伤无数,也该休养生息了。”
    “好,好。”
    班烨拊掌大笑:“原以为你就是个草包,没成想,竟也是个有城府的。”
    忽然,班烨脸色变得极难看,硬生生将手里的瓷杯捏碎:“既然如此,和亲公主已经给你送过去了,你为何还要来?怎么,你也要诛我心?你难道没听见她叫你滚?”
    只见魏春山脸颊上的肉跳了两跳,他手握住剑柄,毫不畏惧地瞪着班烨。
    “我不是以魏大将军或者驸马爷的身份来的,是以魏叔的身份,三哥,你懂么?”
    紧接着,魏春山往前跨了一大步:“庭烟,你呢,你懂么?”
    庭烟摇头,又哭又笑。
    不懂,真不想懂。
    她已经被利用、算计得千疮百孔,所以,只愿把记忆停留在魏叔的好上。
    依着班烨的说法,魏叔也是个有手腕心术的,大约知道她与孤云寄的关系匪浅,是个能利用的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