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暑假没见,大家总是有聊不完的话。四个新来的高一尚且局促,但徐屿沨已经和王鹏蓬唠开了八卦。从他们年级谁和谁分手聊又到谁和谁在一起了,说着说着,就聊到了今年暑假二中论坛最劲爆地一则新闻——他们这届公认的校花,每天在主席台上领操的那个女孩,和另外一个打扮得特别假小子的女孩在一起了。
平时论坛上就在传她两是一对,今年都选了文科,一起分去了四班。本来两个女孩子亲密一点,每天抱在一起手拉着手,老师只当她们姐妹感情好。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喜欢写小说,经常写在小本子上私底下给好友传阅。也不知她的那本宝贝本子,怎么被老师给发现了,结果老师一看,发现内容都是女孩和女孩的恋爱故事,描写得颇为露骨,完全不能在晋江文学城上过审的那种。
女孩双方都被叫了家长,年级组长想把她俩拆班,那个短头发的女生还去学校大闹一场,最后以转去国际部告终。这事儿在二中论坛里吵得可厉害了,有支持学校处理结果大骂同性恋真恶心的,也有支持平权说你管人家喜欢男的还女的,反正是吵得高楼叠起,沸沸扬扬,最后管理员一刀禁了话题。
中午小柴房里的事后,苏燎和俞宇就没怎么说话。徐屿沨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能感到俞宇就眼神灼灼地盯着自己,盯得他如芒在背。苏燎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触碰了一下,俞宇又扭过头去。
其实,那目光挠得苏燎心里很痒。
可是,他又觉得——俞宇大概是不喜欢男孩子的——仅仅从今天柴房里他僵硬的肢体语言上猜测。这个意识就好像当头一桶冰水,把苏燎浇清醒了一半。
那天晚上,苏燎躺在床上整理团建照片,整理完后又没事刷了刷相册,就翻到了那张他在地铁上和“小虎鲸”脑袋对脑袋的合影,忍不住就看了很久。
这个傻子。
苏燎突然觉得心底有些酸胀。
如果你不乐意的话,我又怎么会舍得伤害你呢?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永远是最安全的。退一万步讲,保持现状,他们还是好朋友,他们还能好好地在一个队里游泳,没准以后还能在假期一块儿出去玩。
能有一段完整的、开心的回忆,就已经很好了。
不是吗?
转眼八月末,开学在即,竞赛班暑期集训大摸底。苏燎收了那些故意考砸的心思,认认真真地考进了前十,开学就有些神情恍惚地去高二(1)班报道了。压抑情绪,把自己应该做的事全都做好——苏燎心想,这简直是自己最擅长做的事。
教学楼一层有七个教室,一班在走廊最左侧,而七班在走廊最右侧。苏燎个子高,依然坐全班最后一排,有时候他盯着黑板,会想象自己的目光穿透六面墙壁,落在那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上。
俞宇有在认真听课吗?
*
俞宇的后座也来了个新同学,叫高阳,是从被拆的一班转过来的理科生。高阳身材魁梧,像一座塔似的,模样挺憨厚,性格和那身板一样“实称”。
七班的土著经过高一一年的厮混,早就形成了自己的“小生态”,对转学生算不上友好。唯独俞宇这个平时并不善社交的人,倒是对新同学很主动,简直让高阳受宠若惊。
其实俞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事没事地转过身去。
大概只是习惯而已。
只是因为他坐了苏燎的位置,就乐意多和他说几句话吧。
可归根结底,高阳不是苏燎。
比如,政史地这类只需要会考及格的课俞宇从来不爱听,经常竖着课本趴后面睡觉,然后就被地理老师拿粉笔头“砸”了个正着。俞宇很不爽,转头叫高阳帮他看着点,要是有老师盯他,就提醒一下。从此以后,只要俞宇刚打算舒舒服服地在课上偷个盹,老实孩子高阳就“哐”的一声拿自己桌子撞他椅子,声音洪亮如钟:“俞宇,醒醒!”
俞宇觉得自己是怎么都睡不好了。
再比如,俞宇发现自己还失去了一份会说话会走路的人形标准答案。他每次遇到纠错题订正不对,还是会习惯性地转头问高阳。然而高同学那讲题水平和毛凯杰简直不相上下,会做的都能被绕晕,不幸的是,高阳同学还非常热心,每次俞宇问了什么,他还会找出一堆考点极偏的题给他:“俞宇,你要不做做这些?”
不要。
俞宇不愿意承认却又清醒地意识到——
他很想苏燎。
可俞宇仔细一想,发现自己和苏燎会非常自然地越走越远,而他们之间的距离,正是被分班这种看似天经地义的小事,一点一点拉开的。现在只是去了不同的班级,他还能自己安慰自己——没事,我们还在一个游泳队。可是明年呢?明年春季之后呢?等他正式在体育总局注册了身份,就会走进职业赛场。到那时候,就连游泳这片他们共生的土壤,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他甚至都不能和苏燎在同一个赛场比赛了。
再过一年呢?
再过一年,他应该会拿着游泳成绩去读一所不算顶尖,但也绝对不差的一本大学,而苏燎肯定会竞赛拿奖,不是去清北就是出国。两人之间的距离,短则几十公里,长则跨越大半个地球。再然后,他们就各自奔赴未来。四年大学生活,足够永远地改变一个人,等他再想起苏燎的时候,可能就只能说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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