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宇干瞪了苏燎一眼:“你们学霸就这么喜欢找重点吗?”
“是学神谢谢。”
*
当天训练结束后,俞宇疲惫地爬上了自己的床。
他听了苏燎的话,在网上搜了搜陶泽波,很快,铺天盖地的体育新闻跳了出来,对方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百度百科。
陶泽波是新水市人,5岁学习游泳,初中就去了体校,后加入盐省省队。陶泽波16岁那年,全国游泳冠军赛1500m自由泳以15分02秒夺冠,获得来年世锦赛名额。因为年纪小,陶泽波当年备受瞩目。世锦赛回来后,长距离自由泳风头正盛的陶泽波却突然决定转攻游泳马拉松。当时他还有个采访,十七岁的少年神采飞扬,说希望自己能够在国际比赛中,实现游泳马拉松项目男子组,中国队零奖牌的突破。
接下来几年,陶泽波基本包揽了国内游泳马拉松男子组前三,但国际比赛的名次都在十几名,二十几名开外,直到他21岁那年,世锦赛以1小时49分68秒拿下第四,锁定来年奥运会名额。可惜的是,22岁那年,陶泽波作为中国男子游泳马拉松唯一一个参赛选手,游了第九名。
三年之后,陶泽波再次出征,去年六月世锦赛却不知什么原因发生重大失误,没有拿到奥运入场券。
奥运游泳马拉松项目,单性别组取25名选手。其中,世锦赛项目前十自动晋级,五大洲代表分别占一,主办方一个名额,再加上奥林匹克落选赛前九。奥运章程规定,如果一个国家,已经有运动员获得该项目入场券,那么这个国家不能再派选手参加落选赛。由于今年中国已有一位年轻选手成功晋级,世锦赛失利也成了陶泽波这一轮奥运之旅的最后一站。
陶泽波是个很低调的人,再然后的事,就是俞宇在队里打听到的了——世锦赛结束后,他就回北京做了手术,脚踝里现在还打着两根钛合金铆钉,修整半年后,从国家队回到省队,最近开始复健。
而今年,他已经二十六岁了。
俞宇看着百度百科里的档案。简简单单几行小字——时间,比赛名称,参赛项目,成绩与名次——就这样凝缩了一个运动员整整十年运动生涯。
国家队的训练量大概一天就有十五公里,俞宇在寒假这段时间里,总算赶上了这个训练量。十年是什么概念?就是现在,每天让他感到疲惫不堪的训练,日复一日,三百六十五天,乘以十年。
俞宇看着屏幕,只觉得背后发凉。
陶哥似乎也没有退役的打算,打着铆钉开始了康复训练。俞宇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在队里,这个事不能提,也不能问。因为很残酷的现实就是,如果陶泽波还想再战奥运,他还要再等四年。
再等四年,他就30了。
俞宇茫然地看着他历年比赛的成绩,发现陶泽波成绩最好的一次,就是21岁那年的世锦赛。也是中国选手在这个项目上,第一次突破一小时五十分钟这道坎。可是,二十一岁的陶泽波,会知道那是他这辈子的最好成绩吗?当时充满希望的他,代表了中国游泳马拉松最高水平的他,心里想的一定是——自己还能再进步吧?
俞宇觉得最残忍的是,当一个运动员最好的成绩出现时,他往往并不知道这就是自己一辈子的巅峰。他眼前突然又浮现出父亲离家前的背影——就是那么普普通的一个转身,他父亲笑着和他说了再见——在那个瞬间所发生的当下,俞宇又怎么会知道,那是自己和父亲的最后一面呢?
其实,他最近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怎么提高成绩。这一段时间的训练他好像都没有进步,所以他很恐慌,也很焦虑,或许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这辈子的最好成绩?
一想到这里,俞宇就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他躺在狭窄的木板床上,给自己被子外又盖了一层羽绒服,关紧窗门缝隙,又缩进被窝里。俞宇痛苦地翻了一个身,发现自己竟然想念起苏燎家暖暖的地板,宽敞的大床,柔软的、带着太阳香气的被褥。
他现在就很想给苏燎发一条微信,说自己十分想念他的床。
话都已经输入对话框了,俞宇又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它给删掉。这句话很容易产生歧义,而且,想都不用想,苏燎会发个什么“来我们一起睡觉”的表情包出来。
见鬼。
俞宇锁了手机屏幕,蜷起双腿在小板床上缩成一团,腹诽古人诚不欺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
第二天中午,俞宇端着餐盘,径自坐到了陶泽波对面。
“师兄,我想好问题了。”
陶泽波抬眼:“说。”
“假设——我是说假设——”俞宇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的你,可以穿越回你21岁那年,你会和布达佩斯游泳世锦赛上游出个人最高纪录的自己说些什么?”
陶泽波一愣:“你不问你自己了?”
即将十六岁的少年认真地看着他,轻声答道:“一样的。”
陶泽波眉眼一弯,目光柔和了起来,他看着俞宇,像是看向自己过去的十年光阴。
“我会和他说,”陶泽波缓缓开口,“去享受过程。”
“去感受身体与水的触碰,去聆听水花过耳的声音,去享受阳光,与海浪。”陶泽波嘴角微微一勾,“不选择泳池,而是选择了大海,你一定也有你的理由,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