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赛程过半,第一梯队彻底拉开了距离。程哲凡一马当先,比第二名快了十几个身位。他后面,三个省队小孩抱团,争先恐后地抢着位置。俞宇依然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三后面,又跑去了大圈的位置。
阎正这才点了点头,语气颇为赞赏:“没想到这小鬼还挺聪明。”
“他是有意识地在走大圈。”阎正伸手在海面上比了比,“海下应该有水流,是往西面走的,大概这么宽。”
“当你往东面游的时候,紧贴浮标的一侧会受到水流对冲的阻力,相当于是在‘逆风跑’。远离浮标选择大圈,可能可以减少对流的冲击,降低体力消耗。”
苏燎顿时恍然:“哦,所以游到那一侧的时候,这个流反而成了‘顺风’助力,所以他又游小圈了!”
阎正点点头:“没错。公开水域里什么都可能发生,运动员如何在水流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位置,也是决定比赛成绩的一个重要因素。”
四十分钟过去了,苏燎坐在船上都感到了一丝焦灼,更不用说水下的运动员是什么感受。汗水沿着他的脖子落进T恤里,一分一秒,都是如此漫长。
阎正慢悠悠地开口,说游泳马拉松啊,是最孤独的体育竞技项目。在泳池里的项目,有观众,有欢呼,而水里什么都没有。至于其它马拉松项目,好歹都在陆地上,而海里,什么都可能发生。
终于,赛程进入最后一段五百米。原本排在第二、三名的省队运动员似乎耐力不济,慢了下去,而俞宇陡然加速,转眼间,他与第一名程哲凡之间的距离就缩短了一半。
这回就连阎正都有些诧异了——很难想象,俞宇在游了将近五千米之后,还能在最后一段400m游出与400m单项所差无几的速度。这个速度放在400m单项比赛里平平无奇,但放在马拉松的冲刺段里,就非常亮眼了。
“加油——”
“加油——”
观众席的位置就在最后冲刺的两百米外。当第一梯队进入视野的时候,岸边的欢呼声就大了起来,还有人开始在岸上追着水里的人跑。
二中的几个同学扯着嗓子,王鹏蓬恨不得带个大喇叭,他一巴掌拍到毛凯杰背上:“来——一起喊——”
“二中!加油!”
“咱们的人在哪儿啊?太远了我看不清!”
“下回咱们应该整个有学校特色的泳帽。”
“不行吧,那岂不是绿色的?”
俞宇在几乎与程哲凡并肩的时候,听到岸上传来一段非常独特的加油声……
“要想比赛过得去!”
“头上哪能没点绿!”
“二中!加油!”
由于没有泳道分割,身边人的打水,比海浪更为凶猛。程哲凡打起的水,时不时会泼到俞宇头上,嘴里一片腥咸。白色水花时不时打在他的眼镜上,视野时清时糊。
在跳入海里的那一瞬间,俞宇幻想着很多东西,比如夺得冠军后的奖金,比如赢了程哲凡之后,对方脸上的表情,再比如,阎正是否会改变对自己的看法……可真到了夺冠最关键的那个瞬间,他却发现自己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这水花,再也遮不住他的眼!
他想看到湛蓝的天空,他想看到明晃晃的日光,他想看到广阔的海面——而当这一切在他视野前缓缓打开的那一瞬间,俞宇知道自己超过了程哲凡。
阳光是那么明亮,海水泛着一种深蓝的色泽,耳畔欢呼声震耳欲聋,他和终点计时桥之间,再无阻挡!
俞宇扬起手臂,“啪”的一声打在计时桥上。他回过头,看着程哲凡与另外一个省队的同学依次游过终点,神情有些恍惚。
他仰面飘在海面上,胸口仿佛在擂鼓,触电般的兴奋差点没让他呛一口水。
他赢了?
来了六个省队运动员,他拿了冠军?
岸上的欢呼声久久不绝。阎正熄了引擎,让小船飘在海上:“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苏燎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天我意外发现,他在水下的闭气时间几乎是我的两倍,就去查了点资料。”
“我当时考虑了几种可能性:一,他肺活量比较大;二,他二氧化碳耐受力比较强;三,当他身体处于缺氧状态的时候,脾脏能给予更多的红细胞储备——但无论是哪一种原因,这都代表运动中,同样吸一口气,他可以坚持得比别人更久。”
苏燎解释道:“我知道俞宇冲刺的速度特别快,因为最后一段他可以不换气。而且,之前张老师给我们做过体侧,最大力量项目他不如我,但力量耐力项目都比我强。所以,俞宇总说,自己最擅长400m,但我想他对自己的认知存在偏差,他应该更适合长距离游泳。”
“再者,听说他老家就在花溪海边,从小在海里游大的。所以,他在公开水域里的优势得天独厚,是我们这种泳池训练大的小孩完全没法比的。”
阎正听完,点头连说三个“好”。
“你对这同学挺上心啊?”
苏燎一撇嘴:“不。根据观察与现有资料提出猜想,再通过实验科学地证明,是最基本的研究方法。”
阎正笑了:“是新交的好朋友吧?”
苏燎嘴角一拉,眼神瞬间变得很是嫌弃:“不是。”
阎正:“?”
“他把我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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