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苦?不会还要干重活儿吧?我……我……”
汤静煣孤身一人常年开酒肆,有重活儿累活肯定是请码头上的脚夫,又不常走动,好不容易把自己养得又白又美,重活儿还真干不来。
左凌泉笑了下,走到跟前安慰道:“不干重活儿,就是锻炼下身体。我从三岁开始练,都吃得消,到时候我教汤姐即可。”
吴清婉听见这话,微微抬了下眉毛,暗道:按照你的方法练,非得把这姑娘练得爬不起来。不过人是左凌泉带来的,她也没乱安排,只是微笑道:
“修行一道,走通了受益无穷,汤姑娘若是没俗事缠身,尝试一下并无不可。我先给姑娘安排个院子住下,等适应几天再做决定吧。”
汤静煣根本没心理准备,只是跟着左凌泉过来看看,忽然就要留下,有点犹豫。
不过铺子都给烧没了,回去了还是得住在公主家里,与之相比,在栖凰谷呆着还稍微轻松些,大不了就当是出来散心了。
汤静煣迟疑了下,还是点头:“那就多谢吴姐姐了。”
吴清婉对这个称呼,也没在意。带着两人回到竹林,让小花收拾了一栋空置的小院,给汤静煣落脚,然后转眼看向左凌泉:
“凌泉,你跟我来,我有些事儿和你商谈。汤姑娘,你就先在这里住下,若是有需要的,和小花说一声即可。”
汤静煣见此,自然没有在跟着左凌泉,来到了自己的院落里,左右打量。
左凌泉和汤静煣指明自己的住处后,先行告辞,跟着吴清婉走上石崖的阶梯,询问道:
“吴前辈,怎么啦?”
吴清婉回头看了左凌泉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她并未回应,默默走上石坪,进入了瀑布后的石室。
左凌泉心中茫然,也摸不清吴清婉的意思,想想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第七十六章 前辈请自重
石室顶端的明珠常年不熄,冷白的光线洒在中心的白玉石床之上。
吴清婉步伐轻盈走进石室,肩头耷拉下来,看起来有些疲倦,直接爬上了石床,在上面侧坐,抬手拍了拍身边:
“凌泉,你过来。”
左凌泉是准备过去,但瞧见吴清婉手儿撑着石床半躺的姿势,倒是不太敢了。
他迟疑了下,缓步走到跟前,在边缘正坐,含笑询问:
“吴前辈,怎么啦?”
吴清婉斜撑着石床,目光在左凌泉身上打量,虽然姿势稍显懒散疲倦,不过眼神还是和长辈一般端庄。她扫了几眼后,才道:
“今天去皇城,因为昨天大火的事儿,师兄他们都被朝臣骂了一顿。朝廷给下了最后通牒,让国师现身,若是还不露面,栖凰谷被人打进来,朝廷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左凌泉眉头一皱,认真了些,侧身看向吴清婉:
“话说这么重?”
吴清婉微微颔首,手指搅着耳边垂下的一缕发丝,眼神满是愁色:
“是啊。如果不出意外,程九江很快就会打进来。谷内只有两位师兄入了灵谷,根本不是对手;其他人毫无作用,恐怕也不会插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左凌泉近日,对灵谷境修士的本事已经有所了解;程九江是灵谷四重的高人,无垢之躯刀剑难伤,炼气期的修士,根本没法近身,近身了也毫无威胁性。栖凰谷里能勉强挡一挡的,估计也就两位师伯,还有他和吴清婉。
左凌泉想了下:“我既然入了栖凰谷,便会和吴前辈同进退,四打一的话,不一定没机会。”
吴清婉摇了摇头:“程九江又不傻,岂会单枪匹马杀进来?为了不让朝廷动怒,可能不会倾巢而出,但肯定会带上大长老蓝英,甚至拉拢清池剑庄;我们四个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奈何程九江,怎么打?”
左凌泉皱了皱眉:“打群架?那我们能不能多上点儿人?”
“都是大丹朝的修士,规矩还是要讲的,朝廷也不会允许两宗杀得血流成河。我和几位师兄是当事人,和程九江动手说得过去,但带上弟子搏命的话,朝廷就直接下令驱逐我们了,到时候连打一架的机会都没有。”
吴清婉幽幽叹了口气,坐近了些:“好在程九江也不敢兴师动众,最多叫两个帮手。你若是能跻身灵谷,凭借你的剑法,说不定还真能逼退程九江。”
左凌泉对自己是挺有自信,但还没自负到炼气打灵谷四重。
“我才刚在炼气十二重站稳,还没开始攻关破境,短时间入灵谷,恐怕不太可能。”
“想办法嘛。”
吴清婉移到左凌泉旁边,并肩坐着,偏头望向他的侧脸:
“我让你找人双修,你可有目标了?”
“……”
左凌泉坐直了些,心里异常古怪,他转头看向吴清婉,确定吴清婉神色和往日没区别后,才摇头:
“这才一天,哪里找得到。”
吴清婉眼底显出几分失落,轻轻点头:“也是。那就没得法子了,我想办法强行破境试试,若是能入灵谷最好,入不了伤了经脉也无妨,反正结果都一样……”??
左凌泉听见这话,连忙劝慰:
“吴前辈,你别冲动。强行破境不是小事,稍有不慎就是大道断绝的下场,即便成功也会根基不稳,给未来留下隐患……”
“那你说怎么办?”
吴清婉双眸幽然,瞄着左凌泉:
“你没法破境,那就只能我来。有三个灵谷,说不定还能挡住程九江,我若只是炼气十二重,上去也是送死,还不如拼一把。你也别劝我放手,宗门两百年基业,交在我们师兄妹手上,岂有不战而拱手送人的道理?我这一步要是退了,必生心魔,以后也没法修行,还不如死在宗门外面,九泉之下祖师爷想来也不会怪罪。”
左凌泉见向来温柔娴静的吴清婉,连寻死的念头都有了,眼神微急:
“吴前辈,做事不能这么莽,没办法可以想办法,心生死志岂不是更没机会了。目前想入灵谷,也不是没法子,我想想……嗯……”
吴清婉望着左凌泉的眼睛,微微皱了下眉儿:
“你莫不是还想和我双修?”?!
左凌泉表情微僵,见吴清婉有点反感,严肃道:
“吴前辈,我绝无此意!”
“呵……”
吴清婉摇了摇头,眼神带着三分薄怒:
“我知道我们境界合适,五行更是合适,只要一起修行,说不定能一起入灵谷。你有这个念头,也只是想帮宗门渡过危局,心意是好的。但我毕竟是姜怡的小姨,虽说没血缘,但也是叫小姨的,还是你的师长,你……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左凌泉被这古怪眼神看的有点坐立不安,他摊开手道:
“吴前辈,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前辈对我无微不至,我岂会打这种大逆不道的主意?”
吴清婉眉梢不易察觉地皱了下,柔声道:
“真的?”
左凌泉迟疑了下,还是认真道:
“我为人处世有底线,不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先不说师长、姨啊什么的,哪怕我和吴前辈萍水相逢,遇上同样困局,若是吴前辈不愿,我也不会做出违背原则的事情。”
吴清婉眨了眨眼睛:“是吗?”
左凌泉认真点头:“举个例子。我和王锐同时掉坑里,弹尽粮绝快要渴死饿死,救援还得半个月才会抵达,我要是把王锐吃了,能活,但王锐也不想死,所以我肯定不会那么做,因为做了我一辈子睡不着觉。”
这个例子举得有点恐怖,但很到位。
吴清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左凌泉继续道:“再者,吴前辈愿意,我也不会答应。这就和王锐眼见活不下去,想让我吃了活命一样,我不想那么做,饿死都不会答应,这是原则,人活着就是为了这个,没了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吴清婉听见这话,表情稍微变了下,坐直了身体,眼底稍显复杂:
“嗯……我没说会答应,也不可能答应。不过,你为什么不答应?”
左凌泉摇了摇头:“在别人眼里,双修什么的是一种功法,为了大道,甚至可以当作一件事儿来做,但我不行。在我眼里,那种事就得‘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吴前辈若是为了宗门、或者为了大道,在违背自己意愿的情况下,跑来和我一起修炼,我答应了是犯罪。”
吴清婉微微点头,眸子里露出几分赞许,然后又道:
“可事急从权的道理,你明白吧?就比如一个姑娘不小心中了奇毒,只能和你双修才能解。她和你素不相识,但是为了活命求你解毒,你难不成也不帮忙?”
左凌泉有些无奈:“生死攸关、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我肯定不会看着人家死。但现在并非无路可走的情况,也不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先不说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即便打不过程九江,栖凰谷易主,也不过是暂时的,我有十成把握再拿回来……
……吴前辈对我照拂有加,在我心里,分量比栖凰谷重太多。若是真守不住,我肯定会选择暂避锋芒,想办法日后夺回栖凰谷;而不是在没有两情相悦的情况下,让吴前辈做出那么大牺牲,一起双修来应对。为了守个小宗门,伤了身边人,对我来说是本末倒置。”
吴清婉目如清泉,注视着左凌泉,似是在确认此言真假。
左凌泉问心无愧,他并非不近女色,但原则还是有的,为了大道、宗门,和一个不喜欢他的女子勉为其难合体,是对自己和女子的不尊重,他也没那么廉价。
吴清婉注视了片刻,又转开了目光,幽然一叹:
“你不守,我得守。反正我死在宗门外面,也不会放任宗门易主。”
左凌泉也是叹了口气:“吴前辈,你别这么莽。若是真守不住,我不可能看着你送死,会拉着你撤下来,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不管,以后想办法把宗门拿回来即可。为了这种事死人,我怎么想都觉得亏,不可能让你如愿。”
“……”
吴清婉无话可说了,她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丝欣慰笑意:
“我果然没看错人,你以后能成大事。”
“吴前辈过奖。”
吴清婉笑容一收,抬了抬手:
“行了,我乏了,睡觉了。”
?
左凌泉眉头一皱,觉得这话有点疏远,他犹豫了下:
“嗯……吴前辈,你若是心里有话,可以直言……”
“我能有什么话?都说完了,你还想留在这儿陪着我睡不成?想欺师灭祖?”
左凌泉话语一噎,站起身来,看了看外面:
“那我走?”
“回你自个院子去吧,我想静静,累了。”
吴清婉神色疲倦,似乎掏空了心神,她转身直接趴在了石床上,手儿抱着脑袋,留给左凌泉一个后背,再无声息。
左凌泉张了张嘴,又摊了下手,实在摸不准吴清婉的心思,也不敢妄动,只能一步三回头,慢慢走出了石室……——
春风扫过竹林,阳光透过密集竹叶洒在院落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