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倚重宁国公府和墨越青,这等小事便也由着墨紫冉去闹,结果这会儿墨越青出了事,她不知体恤他心烦,不知替他去安抚她哥哥墨云天,反而跑到他书房外哭闹,从下午哭到入夜,真是气得他想将她丢出府去。
想到墨紫冉,他便想起了墨紫幽,想起她那总是淡淡然的,冰冷冷的神情,想起她那日对他说——比不得秦王得意。
楚烈猛睁开眼,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朝中素日与楚玄走得近的文武大臣都因害怕受到牵连而惶惶不安,心志坚定者唯萧望之几人而已。可为何就连墨紫幽都能如此淡然,仿佛丝毫不受那些流言蜚语影响,到底是她待楚玄情深故而深信楚玄,又或者是她早已心中有底——
纵然先前在司正司里吃过墨紫幽的大亏,他也未高看她,于他眼中她仍不过是一个容易摆布的平凡女子。他认为只要铲除了她的靠山,让她失了倚仗,抽掉她那高傲的脊梁骨,她最后一定会向他低头,毕竟她极疼爱她那个弟弟。只要他摆平了楚玄,再将墨云飞捏在心手里,墨紫幽将来自能乖乖受他摆布。
可现在他回想她那日神情,忽然就察觉出一种隐隐的嘲弄来,那嘲弄似是在等着他在最得意时失意,似是在说她早已看穿了一切——
他细细想来,赵尚书反水时机抓得这般好,分明是早有准备,就等着对付他的。倘若金陵城的消息根本未被他完全切断,倘若楚玄已知晓他的一切打算,知他正欲鼓动皇上下旨诛杀他,那么在让赵尚书反水之后,必然是要趁此机会悄悄回金陵城面见皇上,告发他的密谋。
突然,书房外有人轻轻敲了几声,楚烈沉声道,“进来。”
屋门一开,墨紫冉的哭喊声更响,一名侍从走进来对楚烈道,“王爷,方才江夏侯派人传讯说是见东乡侯行踪诡异,似是护送了什么人秘密从北门进了金陵城正往皇宫方向去。他问王爷要如何处置。”
“果然来了,”楚烈冷笑了一声,道,“你去告诉江夏侯和永城侯,东乡侯与逆贼成王勾结,意图逼宫轼君,众军剿杀之!”他又淡淡道,“你再告诉他们,若是此事不成,他们知道该如何做。”
“是。”那侍从立刻退出去了。
书房的门一关上,墨紫冉的哭喊声又压了下去,楚烈冷笑着坐回太师椅上,他先前就觉得奇怪,楚玄明知他已拉拢了江夏侯与永城侯,又怎会放着东乡侯不争取。中军拱卫金陵城,掌控了三位中军将领,便等同于掌控了整个金陵城,这般风险,楚玄怎会看不见。
好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
“王爷——王爷——你不能不管我爹啊——我爹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啊——”墨紫冉不知是如何冲破书房外的侍卫阻拦,竟是直扑到书房门外拼命拍门,又被守在门口的侍从拦住。
楚烈砰地一掌重重拍在桌上,连看都懒得出去看墨紫冉一眼,高声冲着屋外下令道,“把王妃绑回她院子里!没我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王爷——”听见墨紫冉在屋外哭喊一声,就开始撒泼地骂,“下贱的东西!放手!你们也配碰我!放手——”
声音渐渐离得远了,四周总算又在归于寂静。楚烈长长吁了口气,又在心里懊恼地想,分明是堂姐妹,怎么性子差了这么多。就墨紫冉这种性子,将来是绝对做不了他的皇后。
他又想起墨紫幽来,想起她与苏雪君别无二致的美丽容颜,想起她那冷冷淡淡的目光,想起她算计他时的嘲弄与阴险。她分明冷得像冰,可那冰里似又裹着一层火,稍有不慎便会烧得他体无完肤。
就如今夜这杀机遍布的金陵城,若是江夏侯与永城侯截不住楚玄,让楚玄见着了皇上,他烧到一半的这把火也许就会反噬他自己。
楚烈笑了一声,又起身开了窗子,忽觉面上一凉,抬眼一望,夜空中竟有飞絮如洒,飘然下落。今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无声无息,却又满含着肃杀万物的凛意。他深深吸了一口这冬夜里的寒气,那肃杀的寒意如钢针一般细细扎着他的心肺,如今夜这胜负难卜的棋局,令人难耐焦躁,偏生又忍不住要心潮澎湃,兴奋不能自己。
***
夜色沉沉,金陵城漫天洒落的飞雪中,东乡侯正带领一队侍卫护着一身披墨色斗蓬之人于风雪之中匆匆往皇宫方向赶去。在他们身后有大批禁军高喊着“擒杀逆贼成王”之声一路对他们追赶包抄,企图围而杀之。
长街之上四处皆是喊杀声与刀剑相斫之声,街道两旁的民居早已被这夜半乱声惊起,相偎相倚,惊惶不安。也有那大胆的稍开窗扉偷眼外看,就见街上火把如林,星火乱舞,满巷皆是墨甲禁军穿行奔跑,远处隐有一行人在这重重包围之下,奋力冲杀,突围前进。
一番浴血,那一行人终于是护着那身披墨色斗蓬之人冲出重围,逼近皇宫北门。可是眼看快到近前,却见皇宫正北门外早已候着两百弓箭手,只待他们靠近,便会乱箭齐发。
领头的东乡侯面色一僵,还未招呼众人绕道后退,身后已另有两百弓箭手赶至,迅速之先前那两百弓箭手合成一圈,将他们围困其中。
东乡侯眺目一望,就见包围圈外江夏侯与永城侯各乘一骑马,远远望着他。东乡侯冷笑了一声,手中剑刃上的鲜血滴滴滑落于地面。“江夏侯,永城侯,没有皇命,你们竟敢如此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