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幽缓缓睁开眼,看向对面正唾沫横飞地训着她的贴身丫环飞萤的奶娘,奶娘还在念叨,“要知道,金陵可不比云都,那可是天子脚下,处处都是贵人,就连皇子都经常出入我们墨府。你要是再不好好学规矩,不小心冲撞了哪个贵人,就是小姐也救不了你!”
十二岁的飞萤呆眼看着奶娘,一声不吭地听着,突然就冲着奶娘狠狠打了个喷嚏,“啊啾——”
“呀!你这死丫头!”奶娘顿时就跳着脚躲开来,转头就向墨紫幽大声抱怨,“小姐,你也真是,怎么就捡了个这么憨头憨脑的丫头回来呢?”
“飞萤还小,妈妈慢慢教就好了。”墨紫幽淡淡道,飞萤是七年前她在月华庵的后山捡回来的孤女,后来就一直留在她的身边。
“再小也陪着小姐在月华庵住了七年了,难道小姐平时都不教教她规矩的么?”奶娘不依不饶道。
“从小便没有人教过我规矩,我又如何教飞萤呢?”墨紫幽似笑非笑地看着奶娘。
“小姐……你也不能这么说。”奶娘干笑道,“当时奴婢的儿子受了伤,奴婢是请示过小姐的,也是小姐同意奴婢回家照顾儿子的。”
墨紫幽淡笑不语,七年前,奶娘跪在她面前说自己的儿子干活受了伤,哭着请求允许她回去照顾一段时日,结果就一去不回了,留下当年不过七岁的墨紫幽和年仅五岁的飞萤住在月华庵里。
墨紫幽心里清楚,这奶娘是看她一个小女孩不懂事,又父母双亡,从出生时就被墨家扔在云都月华庵里不管不顾,想着跟着墨紫幽定是没什么好前程的。
陪墨紫幽在月华庵住着的七年里,奶娘每次都将墨家送来给墨紫幽的银钱昧下大半攒下了一笔钱,她早让自己的儿子用这些钱在云都置了宅子田产,能跟着儿子享福,自然是不愿意再留在月华庵陪着墨紫幽吃苦的。
除了每次墨家派人送钱来时,她会到月华庵代墨紫幽领钱之外,平日里她是从来不会来看墨紫幽一眼。
直到这次墨家派人前来接墨紫幽回金陵,她惦记着能跟着墨紫幽回墨家捞些好处,才又跑回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墨紫幽带她回金陵。
不过奶娘不在身边也是好事,这七年里,墨紫幽才能利用自己前世的记忆,悄悄攒下了一笔不小的产业。
“小姐。”奶娘又道,“你这次回到府里,可要好好学一学规矩,府里送来的信里说很快就会为你定下一门好亲事,规矩不好,过门后会被婆家嫌弃的。”
好亲事?墨紫幽的眼中露出一抹嘲意,的确是门好亲事,让她代替思柔公主与西狼王子和亲,如此无上的荣光,岂是他人轻易能得到的?
不过,她将要被选中去和亲之事,前世她也是后来到了金陵之后才知道的,奶娘也并不知情,还真以为她要有大前途了,巴巴地要跟来享福。
墨家真是打得好算盘,这次西狼送来国书,向魏国求亲,当今圣上膝下只有一位思柔公主,年方十五,爱如珍宝,自然是舍不得送去西狼吃苦的。偏偏宗室女中年龄合适的全都嫁人了,未嫁的都太小,总不能强迫那些嫁人的和离吧。
墨紫幽的大伯父内阁次辅墨越青得知皇上为此事头疼之后,立刻就主动提出替圣上排忧解难,说是愿让自亡弟墨越川的女儿墨紫幽,代替思柔公主与西狼王子和亲。
圣上自然是对墨越青的“忍痛割爱”赞不绝口,立刻就赏赐了许多财物,还说等墨紫幽出嫁之时必将她封为公主,将墨越青的嫡女墨紫冉封为县主,算是对墨家献女的补偿。
一个假公主的封号,既无食邑,又无俸禄,还要嫁到西狼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去。西狼人性子残暴,对妻妾惯常打骂,因为一件小事杀妻之事也常常发生。到时候墨紫幽在西狼受了委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山高水远,魏国根本无法给她撑腰,魏国也不会给她一个假公主撑腰,她有苦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
这件事,得到好处的只有墨家的其他人而已,比如说她那个一心讨好皇上的大伯父,比如她那位将会因她大义和亲而得封县主的二堂姐墨紫冉,于她却是一场灾难。
墨越青膝下可是有三个女儿,全都比她年长,想讨好皇上,怎么不让他自己的女儿去,偏偏就想到她这个被墨家遗忘了十四年的侄女,真是欺她父母双亡,二房无人可为她作主。
想到她的父母,墨紫幽顿时有些伤感起来,她的父亲墨越川是墨越青唯一的弟弟,墨越青出身进士,学识渊博,文采斐然,才过不惑之年就已是内阁次辅,并身兼刑部尚书之职。墨越川却是少年从军,靠着一身军功得封正五品武德将军。
曾经,京城里人人都说她的祖母墨老夫人好福气,虽然夫君早丧,但她辛苦养大的两个儿子都极有出息,长子墨越青更是娶了宁国公府的嫡长女萧氏为妻,为自己的仕途平添助力。
墨老夫人也想为小儿墨越川谋求一门有助他前程的婚事,可是墨越川却是爱上了一名贫穷的孤女,也就是墨紫幽的母亲段氏。为了娶段氏,他不惜与墨老夫人反目,带着新婚妻子远赴边关。
却不想,就在段氏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墨越川在一次与西狼的战争中遭受伏击,中流矢而亡。
段氏痛不欲生,扶棺回金陵的半途中动了胎气,只能停留于云都城附近的月华庵生下墨紫幽,没过几天,段氏就突然离世,墨紫幽顿时就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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