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俊赶到细水乡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给张华打电话，张华让他去红伟茶楼，细水乡不愧是湘北的大乡，条件比黄土坪好不少，乡里小集镇上还真有茶楼。
    所谓茶楼不止是喝茶，主要是给打牌的人提供方便，所以包房倒是还不错，闹中取静，且不引人注目。
    张华在保密方面还是下了功夫的，到了这茶楼之后就不露面，直接给唐凡打电话，而唐俊进到包房就看到了唐凡。
    唐俊一看到唐凡，心里就有底了，唐凡虽然狡猾，但是只要他人在这里，就说明他对湘南的生意也是垂涎欲滴。
    其实唐俊了解过茶叶市场，相比湘南茶叶市场的平稳，湘北的茶叶市场竞争非常激烈，起伏很大。尤其是茶叶粗制行业，因为入门门槛低，所以湘北的小型茶厂特别多。
    这些小型茶厂就是自己家里买几台机器，专门制作机采的大桩茶，家庭小厂，劳动力就是自家几口人，燃料就是自家山上的木料，人家干一天哪怕只加工一千斤干茶，刨除鲜叶成本之后有点钱就能卖了。
    但是唐凡他们这种大型厂不行啊，他们需要请工人，燃料是煤炭，电费也很高，加工一斤干茶成本再怎么压榨也不低，所以在抢收鲜叶上面，大厂相比如蚂蚁一样多的小厂是没有优势的。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湘北的资源有限，如果资源够多，何至于大家都要抢收鲜叶呢？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湘北和湘南之间的茶叶贸易能重新打开，对唐凡来说那简直是巨大的机缘啊。
    唐凡希望达到那个目的，但是作为商人他城府很深，又不愿意给张华打包票，因为这件事能不能成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倘若能成，红鱼村或者整个黄土坪的茶叶他能不能吃得下？就算他吃得下，这么多年中断的贸易，会不会因为他一个人枪了鲜叶被枪打出头鸟？
    所以唐凡是典型的奸商做派，好处他想都占了，风险一点都不冒，而且他看出了张华的心急，他心中纳闷的同时还想着坐地起价呢！
    如果能够把鲜叶的价格压低一些，那他岂不是更能赚得盆满钵满？
    唐俊和他寒暄了几句，大抵都是说一些客套的话，毕竟两人同姓唐，认了本家的。细水乡这边湘北也是土家族聚集地，土家族人的家族观点最是强，唐俊和唐凡这一番本家叙旧，倒是让现场的气氛变得缓和了。
    待到气氛比较融洽了，唐俊道：“凡哥，我相信这个事儿你应该知道了，我们是下定决心要打破地方保护主义，让湘北的茶业企业来分享我们湘南的茶叶资源！
    凡哥，这件事对你们来说绝对是有利的！不瞒你，张乡长这边联系了您，我们其他的领导也联系了另外一些厂商，到最后，我们肯定会全部放开市场，到那个时候，可能所有湘北的茶叶企业都能越界收购。
    所以凡哥，时不等人，你现在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你早点布局就有主动！要不然等这个消息完全敞开了，等到湘北的茶叶企业一窝蜂的都跑到湘南去设点收购鲜叶了，你再要有所动作那就迟了！”
    唐俊娓娓而谈，把以后的大局给唐凡说得很清楚，唐凡心想倘若湘南的市场真要重开，那肯定不是他唐凡一个人做这个生意。
    湘北这么多茶叶企业，那些小厂无孔不入，而且细水乡和黄土坪两个乡接壤，很多细水乡的女人嫁到黄土坪，同样也有很多黄土坪的女人嫁到细水乡。
    虽然地域上两地跨省了，但是两地民间的交流是非常的紧密的，说不定只要黄土坪一句话，第二天湘北的茶企就能蜂蛹过去收购呢！
    唐凡想着湘北的茶叶市场，当初竞争其实也不是这么激烈的，就是因为有人在粗制厂上面尝到了甜头，然后土家族自治地区对环保抓得滞后，所以小厂如雨后春笋一般崛起了。
    现在唐凡真要搞死这些小厂，靠湘南的资源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为什么这么说呢？湘北的小厂虽然他们加工成本低，很灵活，但是抗风险能力也差。
    一般亏几万块钱一个厂就要倒闭，唐凡想如果自己能够在一到两个月之内，或者说在今年春茶和夏茶上面率先抢到湘南省的优质廉价的鲜叶资源，在小厂还没有回过神之前，他先走一波，说不定就能把现在这种被动的局面给扭转过来呢！
    一念及此，他的心思就活分了起来，但是他还是沉住了气，道：
    “唐书记，既然是这样，你们为什么要专门找我，直接把市场放开就行了，何必跟我谈呢？”
    唐俊哈哈一笑，道：“凡哥，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忘记了我们两省的茶叶贸易为什么中断了吗？当初问题其实出在你们湘北这一边，你们野蛮生长，生产假货，我们为了保护地区茶叶的名声，不得已设了关卡。
    现在我们要重新开这个关卡，那我们肯定谨慎啊，先找一两家比较大的茶厂试点，我们觉得可行，这样才有改革的信心！”
    说到这里，唐俊装出一副十分动情的样子，道：
    “所以凡哥，这件事你还是得深思熟虑一下，如果能成，对你有好处，对我们这些搞改革的也有好处！
    我们当官不容易，事情落不了实是要掉帽子的！你如果含含糊糊，不能给准信的话，可能就只能从双山镇那边想办法了……”
    唐俊一说到双山镇，唐凡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雍平和湘北接壤的地方可不止一个乡镇，黄土坪接壤细水乡，双山镇接壤火炉盖乡，细水乡和火炉盖这两个乡又同属于湘北八鄂自治县。
    唐凡的生意做得大，茶厂规模大那只是在细水他称王，出了细水到了火炉盖，他就有直接竞争的大厂竞争对手了。
    如果这一次南北真的能够放开鲜叶收购，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机会，这个机会让火炉盖乡的老王给争去了，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唐凡脸色不断的变幻，反复想这事儿，他觉得不管怎么搞，这件事他没有风险，不就是签个收购意向合同吗？
    红鱼村一个村就几千亩茶叶，只要茶叶送过来，他都可以照单收下，他的厂子本来每年都吃不饱，所以今年吃下这一点鲜叶完全不在话下。
    关键是这件事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说唯一的风险，可能就是被湘南的某些竞争企业的追究，但是两地跨省，唐凡头顶上也有靠山，他还怕湘南这边的人对付他？
    所以他反复思忖之后决定，道：“行，只要你们开口子，我对你们的鲜叶照单全收！现在可以签意向合同！”
    张华愣了一下，瞟了一眼唐俊，唐俊这番话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他心里太清楚了。这件事说起来就是他张华捅了篓子，在雍平茶叶企业中把人都得罪光了，走投无路了才来湘北找路子。
    如果不是狗急跳墙，张华会冒这么大的险？可是这么一个情况，通过唐俊这么一番说下来，这件事反而变成了乡里对茶叶产业的主动变革之举，甚至这个变革可能还有县一级的领导的授意。
    什么火炉盖乡，什么双山镇那完全是扯淡，张华在黄土坪都碰得一鼻子灰，他还能去双山镇捅马蜂窝？
    反正一句话，唐俊就是信口开河，天马行空。厉害的是他这一番天马行空还言之有物，让人听起来真的可信，这就难能可贵了。
    “人才啊，唐俊这小子真的是人才，让他当个小支部书记实在是屈才了！他这样的人才怎么着也得提拔，至少干个乡党委书记没有问题！”张华心中暗道，此时的他对唐俊已经佩服到了极点。
    事情谈成了，张华的合同早就准备好了，当即就在茶楼里面他和唐凡两人把合同签了下来，这个供应合同其实就是一个象征性的承诺。
    但是土家人特别重承诺，只要打了指印的合同，那就绝对不会反悔，张华拿到了唐凡的承诺，等于就是拿到了一份最坏情况的保底。
    不管怎样，黄土坪的茶叶不可能没有人收购了，老百姓这一边不用担心了！有了这个保底，张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说他心里不怕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关乎到至少一个村老百姓的茶叶销路的问题，一旦出问题了，全村吃土，作为分管领导他张华官当不了，而且还要成为罪人，被无数人唾弃。
    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张华实在是不能承受这样的事儿发生啊。
    现在他有了这个保底，那还怕什么？反正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了，他张华现在就算给人跪地求饶也晚了。
    索性他决定一条路走到黑！
    而实际上这个合同签订之后，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了，他和唐俊同车回红鱼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