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当天,周从嘉一大清早便搭上了开往县城的中巴车。
“要想富、先修路”,随着陈中军的企业越做越大,凤凰村的路是越修越好。以往周从嘉在破路上颠簸得想吐,如今居然能在车上看一个多小时的书还不头晕。
眼睛有些胀痛,周从嘉合上手中翻了一大半的《宋代文官选任制度诸层面》,转头望向窗外的田野,脑子仍在思考书里提到的针对中下级官员的“祖宗用人之法”。
他细细梳理一遍两宋官吏的铨选和磨勘,突然好奇当今的“用人之法”是如何运作的。
出身乡野的少年不去担心这场改变命运的考试到底考了多少分,反倒操心起上层建筑,真不知道该说是“位卑未敢忘忧国”还是自不量力、好高骛远。
周从嘉又想到陈佳辰,自己如果有她那个条件,直接就向身边的长辈请教,想必他们很乐意以上位者的身份亲自解答自己的疑惑。
陈佳辰吃喝玩乐确实一把好手,但你要问她对所处的世界有什么更深层的理解与思考,那真是一问三不知、脑袋比周从嘉的钱包还空。
揉了揉太阳穴,周从嘉试图理清这股敌意是从哪来的,他自以为的就事论事,搞不好其实是借题发挥。
深挖下去,是真的想探讨“好不过三代”的历史周期律,还是借着嘲讽陈佳辰的不学无术来宣泄被“抛弃”的愤懑,哪怕周从嘉心里一清二楚,他也不会承认的。
恶劣点想,作为男性,上床这种事怎么都不算吃亏,更何况对方还是个面容姣好、身材火辣的干净处女。
“那些二代三代们最好统统出国,否则在国内占着茅坑尸位素餐的,把上升渠道都堵死了,底层哪还有翻身的机会。”周从嘉恨恨下了结论:“废物们赶紧滚出去,把位子腾出来,谁行谁上。”
这些“正确的”、“深刻的”、“一针见血的”结论似乎并不能让心中舒坦些,周从嘉总感觉胸口始终郁结着一口气,怎么自我开解都卡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
放下书本不仅没得到放松,反而越想越暴躁,周从嘉太讨厌这种戾气无处发泄的感觉了,他索性又重新打开书本,强迫自己在摇摇晃晃的车里继续沉浸于阅读。
到站下车,周从嘉的头有点晕,可能是在车上看太久的书了。他慢悠悠地往学校走,马上就要知道分数了,直到这时他才有了紧张的感觉。
离校门越来越近,周从嘉突然停住脚步,一行大字映入眼帘:热烈祝贺我校周从嘉同学总分全省第一(含加分)。
正奇怪这个垂挂于县一中大门侧面的巨大直幅是几个意思,待走近又见大门中央悬着一条字号略小的横幅:热烈庆祝我校周从嘉同学在今年高考中勇夺全省理科第三名。
周从嘉直接无语,贴金也要讲究基本法,裸分是多少就是多少,一所大学的加分有必要算进去?
别人不知道这加分是怎么来的,他自己能不知道?直幅上明晃晃的“含加分”几个大字抽得周从嘉的脸啪啪响,连带着那个括弧,仿佛一只咧开的大嘴,嘲笑着他的做无用功:早知道能考到这个成绩,谁他妈还去卖身求荣啊!
尽管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考好考坏都以平常心对待,可周从嘉毕竟是个未满18岁的少年,无法真正做到宠辱不惊。
他现在心里五味杂陈:酸是寒窗苦读的心酸,甜是努力就会有回报的甘甜,苦是无亲近之人分享的苦涩,辣是被巨幅抽脸的火辣,咸是懂事后未曾流过眼泪但被汗水浸泡的齁咸……
周从嘉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到达办公室,一进门,班主任、年级主任、校长全都站起来热情地迎接他。
“小周啊,你可来了!让我们好找!”校长快步上前握住周从嘉的手大力拍着他的肩膀。
班主任激动的拉着周从嘉的另一只胳膊使劲儿晃:“真争气啊,咱学校,噢不,咱县头一个。早上我们知道消息都高兴坏了!”
“对啊对啊,吴老师早饭没吃就跑去印横幅了,好几个老师争着上去挂呢!”
“嘿嘿,这种百年难遇的事,咱少吃一顿没啥,沾沾喜气!”
其他老师也七嘴八舌表示祝贺,不管是不是周从嘉的任课老师,全部沉浸在“山窝终于飞出金凤凰”的喜悦中。
周从嘉来不及激动,满脑子想着到底是谁搞出那个“含加分”直幅,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
此时的周从嘉,还不太能理解这种弄巧成拙的吹嘘与夸大。等他日后真正手握权力,习惯身边遍布这类人和事时,才不会大惊小怪吧。
“小周啊,你还不知道成绩吧,吴老师你报一下。”校长扬着下巴点人。
“哦,光顾着高兴,我来看看,语文133,数学149,英语是132……理综的话284,总分698全省第三!状元据说是703。”
周从嘉沉吟几秒,说出自己的疑惑:“咱们省不是统一下午出分吗?现在可以查询了?”
“是P大招生组报给我们的,不会错的。”
“就是就是。”
“不会错的。”
见校长和老师们一口咬定,周从嘉提出质疑:“怎么确定对方就是招生组的?招生组可以提前知道分数吗?万一弄错了呢?”
“啊这——”
县一中从未出过这么好的成绩,历年过一本线的都没多少人。教育资源这么差,学校不可能接触过招生组,更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气氛陷入沉默,吴老师小声道:“那,那门口的横幅……”
“先别急着摘,早上来的人呢?就那俩说自己是招生组的。”校长抬手打断。
“李老师招待他们吃午饭去了,哎哟,别是来骗吃骗喝的?看那人模狗样的也不像啊!”
“是啊,一大早指名道姓要找小周,骗子咋个晓得他成绩最好。”
“哎呀等吃完饭回来直接问呗。”
……
正议论纷纷之际,办公室门口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李老师,他一个跨步把身后俩人迎进来,后面的学生围在门外张望。
两张生面孔大概就是老师们口中的招生组,年轻的那位背着黑色书包、穿衣打扮像个学生。年长的那位扫了一圈室内,径直走向里面唯一的高中生。
“你就是周同学吧,恭喜你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我是P大招生组的刘老师,我们一知道分数就往这边赶。昨天到的比较晚,联系不到你父母,只联系上你们村干部。”
回握住刘老师伸过来的手,周从嘉在心里吐槽:你当然联系不到我父母,我都不晓得爹妈在哪。
校长和老师们哪见过这种场面,全都毕恭毕敬地站着,刘老师讲完话全都望向周从嘉。
“很高兴认识您,能否先请问一下,怎么说明二位是招生组的?”见没人敢质疑身份的真实性,周从嘉亲自上阵。
刘老师愣住了,正常学生听到P大的名头不该欣喜若狂吗?怎么这位同学一副审问骗子的态度。
不过到底是跑招生的老手,刘老师才不在乎这点儿小小的“冒犯”,慌忙翻找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P大最近的招生据点是在离县一中两个多小时车程的新野市,那里是有名的高分大市。为了同T大抢生源,招生组一拿到成绩就派人稳住前几名。
招生组发现周从嘉是县一中的,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县一中从来就不在摸排名单里,一个熟人不认识一点关系也没有。
最后商量先去把人请到新野来,再讨论填报志愿的事。因此刘老师带着学生匆匆忙忙出发,文件证件没带齐全。
正当刘老师为只带了身份证急得上火的当口,志愿者掏出了学生证和身份证,原来是P大的学生,名字都对上了。
“我们真是招生组!周同学,你看要不要一会儿同我们去新野市商量下填志愿的事?”刘老师热切地望向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周从嘉。
周从嘉想了想回复道:“请问是当天来回吗?新野市离我家比较远。”
原本打算在学校查完分就回凤凰村的,他今天晚上还要去陈中军的厂子值夜班,这样一耽误怕是赶不上末班车。
“不用来回折腾,我们在新野定的有酒店,想住多久住多久,咱可以好好商量志愿的事。”刘老师恨不得立马拉着周从嘉出门。
周从嘉转向校长:“能借您手机用一下吗?我跟厂里说一声,今晚恐怕得重新排班了。”
校长了解到他在陈中军的工厂做活,一拍大腿:“哎呀小周你不早吱一声,我直接跟你们老板说!”
一个电话打给陈中军,说了周从嘉的事。电话那头连连叫好,称这是大喜事,厂里跟着沾光。
“行了,别担心厂子了,你就安心跟着去吧。有啥困难跟叔说,我看着你长大的,从小我就说你有出息!”校长挂断电话拍拍周从嘉的手臂。
周从嘉笑了笑:“嗯,非常感谢您与老师们的栽培。我没带换洗衣物,能否先回村收拾下再去新野市?不用专程等,告诉我地址就行。”
“哎呀不用不用,不用这么麻烦,到了市区我带你买衣服,酒店附近是商场,随便选。”刘老师任务在身,急得不得了。
校长见招生组这么热情,作为“娘家人”岂能丢了面子,他指示吴老师:“赶紧带小周去弄个手机,我来报销。孩子不容易,连个电话都没有,找人都不方便。哦对再弄个电话卡!”
刘老师连忙摆手:“一个手机的事儿,哎哟,跟衣服一起买不就得了,客气啥。”
“那可不,孩子争气我们学校也要有所表示,咱小地方没有好商场,衣服的事麻烦你,手机的事可不行。”
校长推推周从嘉,吴老师趁机半拉半拽的带他出了办公室,直奔校对面的网络营业厅。
俩人前脚刚走,办公室里就传来一个女声:“分数查到了,你们快过来看!”众人围上去,屏幕里显示的与之前报的分毫不差。
刘老师开个玩笑:“现在信了吧,我不是骗子。”
“哎真是对不住,我们真没见过招生组,咱学校这水平,这么久也才出一个。”校长心底喊冤:我没怀疑啊,我深信不疑,这不连横幅都挂上了吗!谁知道小周那孩子怎么回事,看着也不兴奋的样子。
刘老师继续套近乎:“这孩子看着挺稳重,一般考生早乐疯了,他这么淡定怕不是没考到状元心里不开心?”
“哎,小周一直就这样儿,很少见他大喜大悲的。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境不好确实比较成熟。”校长叹了口气,周从嘉父母的情况他也听说了。
刘老师与校长边聊边等,其他老师也加入谈话,纷纷讲起他们眼里的周从嘉:不仅有礼貌还待人亲切,老师们交代的学习之外的事务也做得很好。
正当校长给刘老师的杯子添水时,吴老师带着周从嘉进来了:“这孩子,死活不让我出钱,自己选了个便宜手机。”
“老师的好意我心领了,没有手机确实不方便。我在厂里有赚钱,负担得起。”周从嘉替吴老师解释一番。
校长只当是少年气性,不愿接受施舍,就没再勉强,点点头道:“考这么好,学校肯定要给奖励的,你别操心学费生活费了。先跟着刘老师去新野吧,了解了解情况,其他的都好说!”
互留手机号码后,周从嘉便跟着刘老师他们出发,三人转两道汽车才从县到了市区。沙省市与市的交通倒是挺方便,火车也就半个多小时。
一踏入车厢,周从嘉瞬间想起唯一一次同陈佳辰搭火车的经历。在京市心甘情愿被干到下面都快烂了、口口声声要自己当男朋友的人,没几天就跑了,连句话都没留下。
刚在汽车上还与周从嘉相谈甚欢的刘老师,见他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只当孩子累了,打算提议大家休息一会儿。
还未开口,周从嘉就神色如常,继续与刘老师聊起天来。一路上他了解到不少信息:原来有些大学就是能提前拿到考生的分数和排名,原来高校抢人这么激烈,原来招生组是把所有能打的电话都打了才找到的村支书……
到达新野时正好是晚饭时间,刘老师直接带周从嘉去订好的包间,屋内坐着八九位学生模样的,正在与几位年长者交谈。
互相介绍后才知道,年轻的是和周从嘉一样的高分考生,其他的则是P大老师以及来帮忙的大学生。
席间周从嘉观发现考生几乎全部来自于城市中产家庭,除了一位女生的父母是普通工人,其他几位的父母不是低层公务员就是教师医生之类,像他这样出身农村的一个没有。
工人家的女儿很不习惯这种场合,一直默默地低头吃东西,其他几位则毫不见外,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哪些专业就业好,哪些专业能拿高工资……
有个男生对生物兴趣浓厚,但听了邻座的P大生表示天坑专业就业难后,他的兴趣就没那么浓厚了。
周从嘉没怎么讲话,倒不是他自卑害怕,而是他又在颇有兴致地暗中观察在场的所有人。
一场饭局下来,周从嘉有些失望,他打量着那些同样年纪、本该充满朝气与志气的面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张口闭口就是金钱、地位、女人。
对,真的有人询问哪些专业女生多,好脱单吗?大城市房价高吗?毕业了买得起房吗?好娶老婆吗?还有问不选T大选P大,学校能给多少奖励的,周从嘉听得直皱眉头。
这就是天之骄子们的格局吗?周从嘉知道不该一棒子打死,但他的内心已经产生了怀疑。
此时的他不明白这些家境良好、大方自信的年轻人,为何会像席间某些领导、老师甚至大学生一样,言谈举止流露出相似的世俗与功利。非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大概是同龄人略显青涩,不如老油条们圆滑的油香醇厚。
若干年后,周从嘉见识过越来越多这样的人,也终于知道了他们共同的名字——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周从嘉多么庆幸,还好陈佳辰够蠢,否则连她也精致利己起来,这日子真就没法儿过了,当然这是后话。
回到酒店,招生老师单独找周从嘉谈话,强烈建议家庭负担重的话,最好选计算机经管金融之类的热门专业,并拿出平均薪资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周从嘉不关心薪资水平,他放下手中资料,认真发问:“贵校有没有那种注重通识教育或者跨学科研究的专业?”
老师惊讶于一个农村娃居然晓得通识教育,还跨学科,他愣了几秒才接话:“有,有个实验班。但由于最后专业方向差异很大,所以就业和工资方面……”
“那麻烦能给我看看相关资料吗?我比较感兴趣。”周从嘉打断道。
“哦,哦,可以的可以的。”
见周从嘉在仔细阅读学院信息,老师坐在一旁没打扰,心里却嘀咕着:歪打正着啊,一选就选中我们的王牌专业。家境这么差还是赶紧挣钱实际点,否则大城市压力大、连老婆都娶不到。不过也不一定,这小子长得周正,去了大学肯定不缺人追。
周从嘉读完资料,觉得自己的理念与之非常契合,他想自由地选择感兴趣的课程,想文理兼修,想做一名通才。
由于周从嘉的排名非常高,选专业时无需与校方博弈,双方交流极其顺畅。见他意有所属,老师便提出签约的事。
还没等周从嘉答复,老师一副善解人意的口吻:“我懂,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与家人商量,要不你晚上和父母通通话,他们要过来也没问题,住的地方有的是。”
上哪儿去跟父母通话?招生组只知晓他家境不好,还不晓得他妈走了他爸进去那档子破事,周从嘉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沉默好一会儿,他还是开了口:“那我稍后问一下,我先回房间了。”
“好好,不急的。折腾一天,你先好好休息。”
不知是因为考得太好还是P大出手阔绰,周从嘉一人住一间,还是大床房。撇了一眼洁白的床单,他居然生出要是此刻陈佳辰光裸着躺在上面该多好的念头。
自打考完后脑海里总是时不时冒出陈佳辰,梦里也是,周从嘉烦不胜烦。他搞不清自己是开荤后憋太久还是被甩了不爽还是真生出了什么别样的情愫,总之他一刻也不想呆在房间里。
正好去买点换洗用品,周从嘉拿着手机离开房间。刚出电梯他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T大招生办的,想与他谈谈。
周从嘉回复说自己住在P大定的酒店里,对面哦哦哦了几声,那个那个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尴尬地挂了电话。
T大,呵呵,周从嘉又想到陈佳辰,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考试能发挥这么好,加不加分专业随便挑,谁他妈还要跟她扯上关系啊!
如果当初不鬼迷心窍答应她的条件,如果当初不半推半就搞到床上,如果,如果……哪那么多如果,生活又不是游戏,还能存档重来。
一位晚饭同席的男生正坐在大堂休息区等家长,见周从嘉走过便主动同他打招呼。男生考了省文科第十六名,新野本地人,父母均为教师,属于小康家庭。
攀谈一会儿,男生父母就来了。他们一家去找招生组,周从嘉去买东西,打个招呼后俩人友好道别。
走在街道上,周从嘉回想着刚与男生的对话:
“听说你是理科第三,很强。”
“谢谢,你也很厉害。”
“按理说咱们也算金榜题名时,你怎么看着好像不太高兴?”
“啊,我有吗?”
“就是兴致不太高?太淡定了,吃饭你都没咋讲话,也没见你笑。”
“我在听大家聊天。”
“嘿嘿,春风得意马蹄疾,你这个名次都抢着要、不存在选不上好专业的问题啦,开心点儿啊!沙省这么卷,我们已经很棒了,不是状元也没关系的。”
不愧是学文的,能说会道。“春风得意马蹄疾”吗?周从嘉的脸被沿路的灯光照的阴晴不定。
周从嘉开心不起来,他很想问问刚那个志得意满的男生:高考卷赢了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考进去就能出人头地、就能飞黄腾达、有数不尽的金钱地位和女人了吗?
“那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根本不会参与这种烈度的游戏,他们有新的游戏、新的赛道,普通人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
这句话周从嘉其实最想问问自己,他终于能面对这条早就存在的鸿沟。自己费尽心力才能胜出的游戏,陈佳辰根本不屑于参加,她溜了,去玩独属于他们那个圈层的游戏。
他同陈佳辰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陈佳辰都占据着绝对的主导权。所以她说上就上,说走就走,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无需走出象牙塔,不必惨遭社会的毒打,周从嘉在最该“春风得意”的时刻,认清了残酷的现实:他们这些小镇做题家的上限,可能离陈佳辰他们的下限,还差一大截。
品尝着巨大的无力感,周从嘉又怎会像天真的同龄人一样,觉得春风得意,舍我其谁呢?
电话振动打断了周从嘉的思考,他走至人少的地方接起来,对方竟然是林教授。
原来为了抢生源,招生组请到当时加分名额的推荐人,希望她能劝劝周从嘉与他们见上一面。
T大理工很厉害,周从嘉固然很感激其提供的加分,但他志不在此,觉得P大提供的更符合自己的想法。
林教授听此情况,打出了感情牌。提到陈佳辰向她推荐周从嘉时说过哪些好话,方婉婉找关系花费了多少心力,甚至还暗示陈大小姐特别崇拜T大的学生。
陈佳辰说,陈佳辰说,周从嘉真想对着听筒大吼:“那你要她亲自来同我说”,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电话那头时不时传来陈佳辰的名字,周从嘉受不了了、出声打断,找林教授要了T大招生组的地址,答应见上一面。
招生组的酒店不远,走15分钟就到了。站在酒店门口,周从嘉揉揉眉心,他搞不懂怎么就来了,莫非如今自己连听到陈佳辰的名字都会应激?
深吸一口气,周从嘉走了进去。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讨厌陈佳辰,讨厌她阴魂不散,讨厌她隔大老远还能影响他的生活。
最讨厌的是,她离开了,她消失了,她不见了,他再也找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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