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莹莹说到这里,天朗手指在微微地颤抖,他几次三番弯下腰想要继续手里的活计,却又不得已地站起来,深深呼吸。
孙莹莹把手里的镜子扣在腿上,眼睛看着远处:“我也知道你们又要说起来他爸爸放火烧楼的事情。对呀,那天晚上,那场大火,我没忘。我怎么能忘了呢?我差点没被烧死了,头发,后面的头皮都没了,我再也没从家里出来过。你们都知道。
但是无论怎么样,
我的头发长不出来了,我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作一个小姑娘跳芭蕾舞,去辽芭,上电视,不可能了。那个时候我有的东西都回不来了。”
孙莹莹说到这里哽住了。汪宁低下头去。
她抽了抽鼻子,继续说道:“我要是这么想着,我就得一直窝囊死。我不想窝囊死。”她抬头看天朗,“你继续呀,帮我剪头发呀,假头发我也得带着它。我得继续生活下去。我就在这儿,生活下去,就像,我还有真头发一样。”她继续看着天朗,轻轻地,一字一句,“你也是吧?… …”
孙好忠老泪纵横。
天朗手上的剪刀落在地上,他马上捡起来,马上用衣角把剪刀擦干净,他热泪盈眶,紧绷着嘴唇,对孙莹莹无声地点了点头,两人在那一刻有了基于原谅和忘记过去的默契。几缕发丝落地,孙莹莹面和如水,天朗头一偏,把眼泪擦在胳膊上。李博上车,狠狠关上车门,按响车笛叫人让开,他走了。
春节之前,文具店的老板郭姐找我,说她旁边那个空着的底商铺位,她还是打算往外出租了,问我之前的租户刘天朗是不是还有意思?我马上联系了天朗,他表示愿意,我陪他去跟郭姐重新签了合同交了订金,并且反复强调,这一回您可不能再反悔了,您要是再反悔可得退三倍订金了。郭姐满脸是囧,一叠声说道行行行行行,再说之前也不是我的事 儿,这次你们就放心吧!
我跟天朗又去找了袁姐介绍的装修公司,交了八百块预付金,设计师来看了房子,年后初七上班就能给设计方案了,如果一切顺利,过了十五,干活儿的师傅们从老家回来就能开工装修。
“天朗,我现在这儿干活儿,你去,旁边就有烤肉店,你请小夏姑娘吃顿烤肉去!”天朗的姑姑刘彩虹告诉他。我们在他刚刚租下来的房子里,设计师来过了,姑侄两人要在这个下午把这间不到五十平米的房子打扫出来。
“可不用!”我连忙说,“我得赶紧回单位,还有老多事儿了!快过节了,我们有联欢会,得排演节目。然后今天下午我还得跟着袁姐他们去慰问军烈属和孤寡老人。可不用请我吃饭,我赶紧走了。”
天朗站在玻璃门边,拦了我一下:“你回单位不也得吃饭吗?”
“回去吃快,几口就完事儿。”我说,“嗨,你这人也是,都要在这里开店了,咱以后老见着,还怕没机会请我吃饭?今天真忙,回头再说哈!”
我们正说话,采暖公司的师傅来给开阀来了,暖气的阀门一开,有一节管道有点滴答水,师傅马上要给换管,天朗走不开了,有点不好意思,有点着急地表达他的诚意:“那行,那等你空点了,下次,明天,我请你吃饭。”
“行!不急!”我连忙摆手。
走到门口,听见他从后面叫我:“夏洋姐姐 。”
“干嘛?”我回头看他,他第一次这么喊我,有名字有称呼,叫得还挺熨帖的。
“谢谢你,一直帮忙。”
“别客气。”
… …
我离开天朗那里,旁边的文具店门口,孙莹莹在帮郭姐卸货,机灵鬼郭姐见我经过,紧赶慢赶地给我拿了三套对联让我贴在单位门口,她盛情难却我只好收下,跟台阶上面的莹莹摆摆手,她向我点头。
回社区的路上,我穿过山水佳园和克俭小区中间的小路。私家车辆和快递小哥出出入入,在运送年货,不知道谁家炸带鱼把厨房的窗子打开了,热乎乎的咸香味道弥漫在沈阳城隆冬的干冷空气里,生鲜店又在循环播放《恭喜你发财》,我停在一棵从来没有留意过的梅花树下,居然看见树枝上面居然有小小的骨朵了… …四周都是热闹的节日景象,我觉得自己的心里暖暖的,满满的,我自己像个小小的地主,甚至国王,我的领地狭窄但是生机盎然,这里面生活的每个人,其幸福都与我紧密相关。
接下来的春节及相关活动中,发生的事情比较多:
年前街道的联欢会上有我扮演王昭君的舞蹈,前面两分钟效果都还不错,后来我踩到自己裙子,摔倒了,脸朝下扣着摔的。
我跟汪宁他妈又见面了。
袁姐她老公从深圳回沈阳过年,跟袁姐最后摊牌,节后要么辞职跟他去深圳,要么就办离婚的手续。
面临类似困
境的还有徐宏泽,韩佳轩她爸韩仁江让他把现在的工作辞了去他公司帮忙。
张阿姨的女儿从美国飞回,在太原经过隔离回到沈阳,住了七天酒店之后终于跟她妈妈团聚。翟大爷说我请孩子吃饭,毕竟咱俩都快结婚了。席间本来谈的挺好,气氛融洽,翟大爷的儿子翟老板忽然杀到,差点把酒桌给掀翻喽。
第二十二章 (2)
这些事情,具体的细节还得从过春节之前说起:
那天单位不忙,我呆着呆着,突然就有了一个深刻的感悟,我算是看明白了,人啊,就是那么回事儿,就是不能深接触。别管是谁,深接触了没好人。尤其是长得还不错的男的。我再直白点说吧,尤其是汪宁。那天在克俭小区,我两只眼睛完全不够用,一边要时刻关心着天朗和孙莹莹,还有专门来找茬的李博,可以说是心惊胆战,就怕出点意外,局面失控;另一边我还盯着汪宁,我想看看这狗子对孙莹莹到底什么态度。我心里面已经打好主意了,他要是再对孙莹莹表现出一点点,对,哪怕是一点点触动,同情,或者怀念,那就七天刑期改成无期,我就跟他就完蛋,我再也不惦记他了,我就对他死心!结果你猜惊不惊喜,开不开心:他一直看着孙莹莹,并且那一双扑簌簌毛茸茸的眼睛呀,好像十三岁的敏感少女在生理期前看了悲伤的欧洲文艺电影,他随着情节的发展,随着每一个台词而心潮澎湃,情感泛滥,他还善于表达呢,他对孙莹莹何止是触动同情怀念?他最后眼圈一红,潸然泪下,低下头去,一个转身,提前离开了——瞧把他给文艺的!
--